新野縣南邊的某處山谷,紅色的大鳥如同一只巨舟,在群山之間徜徉著。
燕無意小心翼翼的松開胳膊,一只手卻是沒敢放下,“可以試著走兩步。小紅的羽毛有些滑,小心些。”
小紅飛得很低,很慢,很穩,對燕無意來說簡直就是如履平地,可他知道,對青離而言并不是如此。
雖然她此刻面不改色,但他能夠感覺到,她有些緊張,還有些興奮。
那些對旁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情緒,在她這里,卻成了十分隱秘的小心思。
他一直覺得,什么都不知道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可是,他有什么資格幫她做選擇?
“燕無意。”
“嗯?”
燕無意的思緒被拉回來,低眉看向眼前的女子,卻發現她眼中帶著一絲笑意,落日的余暉從旁邊打過來,將那清淺的笑容映得格外的溫暖。
“我聽說,吐蕃有一座圣母山,是世上最高的山,輕功最好的人都無法輕易登上山頂。”
青離站在他面前,距離近得她能夠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滿滿的,仿若那世界里再無其他…她直視著那雙眼睛,嘴角的笑容幾不可查,問道:“在我死后,你能將我葬在那座雪山上嗎?”
燕無意怔了怔,緩緩笑了,“好。”
青離道:“謝謝。”
她移開了目光,道:“回去吧。縣衙今晚應該會舉辦拜火神,兇手很可能會出現,我很想親眼看看,一個人在不著火的情況下,是如何…嗯?”
她還未說完,燕無意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握得有些緊,盯著她的眼睛,“青離,我承認,在西域的時候,不對,更早一點,碎玉讓我去偷鳳羽釵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玲瓏心。可是,我喜歡你跟這件事沒有關系,我不是在可憐你,不是因為心疼你才對你好,明白嗎?”
或許是這番表白太過直接,或許是他此刻的眼神略帶侵略性,或許是心中略隱秘的心思被揭穿,她的眼睛睜大了幾分,看著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卻不知為何點了頭。
燕無意笑了,握著她的手,看向遠方,“小紅,回去了。”
晚風吹拂著,溫潤的,舒爽的。
拜火神的地點在一處山谷之中,是鳳凰寨祭祀的場地。聽說玄衣神捕幫鳳凰寨洗清了冤屈,新任鳳凰寨主以此作為報答。
縣衙舉辦拜火神的消息早幾個時辰就如風一般的傳遍了整個新野縣,不少百姓都想來湊熱鬧。不過,幾樁命案就在眼前,官府貼出了告示,對參與拜火神的人數進行了限制,告誡百姓們晚上不要出門。
諸位寨主或者長老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拿自家人冒險,都很是配合官方的指令。
只是,此刻,十大村寨的寨主或長老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巨大的搖曳的火焰,心中頗有些迷惑——
事情怎么就發展到如今這地步的?
若是今晚兇手不來,真要將那什么盟主之位讓給官府?
到底是誰提出的?
誰同意了的?
十大村寨其實也想過,誰都不來參加這什么拜火神,到時候來個死不認賬就行了。
可是,縣衙貼了告示,特地說明,今晚的拜火神是由長老寨協助完成的。長老寨在一百零八寨都很有幾分聲望,寨主們就算不去,也是沒多大影響的。
十大村寨的代表們看著在篝火邊吟唱祝禱的前輩長老們,心中不由嘆了口氣,還是長老寨的老頭子比較憋屈,分明是被抓進衙門的,被當成苦勞力還說不出口…相比而言,他們此刻的處境算是很不錯的了。
來都來了,不妨好好看看,這位新上任的縣令大人到底想搞什么鬼——
咦,縣令大人呢?
“縣衙拜火神,縣令卻不能來,會不會顯得很沒誠意?”
陳囂站在人群外面,看著十大村寨的代表扎堆的地方,微微挑眉,“他們會覺得官府在打什么不可說的鬼主意。燕無意,等會兒你騎著小紅從天而降,那兇手說不定能直接跪下認你做大哥。”
燕無意跟青離回到縣衙的時候,正好碰到陳囂和戰歌出門,就跟著直接來了這里,對案情并不了解,不過,他原本也沒什么興趣,聽到這里倒是有些好奇了,問道:“你們又碰到什么奇葩案子了?兇手莫非是個以火神自居的正義使者?”
陳囂樂了,“說不定還真是。”
戰歌拿刀敲了敲他胳膊,“別貧了,該你上場了。燕無意,你看著點兒青離,我上那邊看看。”
陳囂此刻穿了件黑底紅紋的衣服,戴上面具,混進了祭祀的人群之中,便分不清誰是誰了——
他喜歡篝火,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但他不信神明,對祭祀什么的一竅不通。不過,戰歌是沒關系,只要最后不要站錯位置就行。
呼啦啦——
巨大的火焰升上了夜空,鼓點震碎了暮色深深,帶著面具的人們舉著火把來回穿梭著,高亢而粗狂的歌聲直抵星河,仿若想用那火焰、那歌聲、那熱情,將神明喚醒。
陳囂站在篝火旁,看著那搖晃的火焰,看著那擺動的衣擺,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那鼓聲也似敲打在火焰的節奏上——
到最后的時刻了吧?
跪拜的一共有六個人,他站在東南的方位,這位置有什么特別的呢?
他跪了下去,學著對面那人的姿勢,伏地叩拜的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抬頭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卻都很正常——
篝火在燃燒,舞蹈在繼續,鼓點與歌聲依舊。
一拜、兩拜、三拜…
結束了?
什么都沒有發生。
戰歌猜錯了,還是說,兇手的目標只是十大村寨?
陳囂這般想著,起身的時候,他圍觀的人群中看了過去——
戰歌呢?
所以,是他提前找到兇手了嗎?
拜火神已經結束,周圍有人歡呼,有人哭泣,有人百味陳雜…陳囂顧不上許多,摘了面具,足尖一點,追了出去——
這山谷很是開闊,西北方有座懸崖,其他三面都是森林。
他想起了第一次跪拜的時候感覺到的那股異常,似乎是來自東南的方向,然而,他剛剛追了出去,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燕無意,終于逮住你了,看你這回往哪兒跑。”
是個女子的聲音,帶著股略陌生的熟悉感,熟悉是因為聽了很多年,陌生是因為已經有太久沒聽到了。
陳囂愣了愣,轉身就往那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是她嗎?
這才是真正幻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