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攤老板是個長得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憨憨的,個子不算高,長得也不怎么壯實,渾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或許就是那雙手,很是細長,拉面的動作很好看。
就在陳囂認真打量的時候,那人轉身了,手中還拿著剛剛拉好的面條,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著,“客、客官…”
結結巴巴的,好像真的被嚇壞了。
陳囂都有些愧疚了,剛想說算了不吃了之類的,卻見一片白花花的面條如同綿綿細雨般撒了過來——
那些面條的速度很快,說是撒其實有些不準備,更像是甩過來的。
雖然那只是面條,應該沒什么殺傷力,但陳囂還是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險,拿起桌子上的蒲扇就甩了過去——
蒲扇帶著面條落地,卻是已經裂開了。
陳囂不由驚了一驚,面條都能當刀劍?這內力…已經不能用飛葉摘花來形容了,根本就不是一個境界啊!
他這個念頭剛閃過,一旁傳來不戒淡淡的聲音:“別讓他逃了。”
不能吧?
下一刻,那面攤老板就直接將那一鍋剛煮沸的熱湯潑過來,然后,轉身就跑,逃得那叫一個義無反顧!
陳囂一把搬起旁邊的桌子,正好擋住了那沸水,然后,拔腿就追了過去——
這人的行事風格,怎的如此眼熟了?
莫非也是殺手?
跟五竹山上那位是一伙的?
陳囂追出來的時候,街道上已經看不到人影了…那人的內力那般高,根本就不需要逃的,但真要逃他又怎么可能追得上?
陳囂正準備返回的時候,突然發現不對勁,聳了聳鼻子,然后蹲下,在地上摸了摸,抬手——
真是血啊。
那人受傷了?
他順著血跡的方向追了過去,結果剛追到前面一個巷子口,就聽見一聲慘叫——
“啊——啊啊——啊!”
叫聲之慘烈,讓陳囂都覺得頭皮發麻,卻是不敢耽擱,趕緊追了過去——
巷子里,一個人影仰天長嘯,散落的長發在夜風中張牙舞爪,雙手伸出似乎想要在虛空中抓住什么,一張臉蠟黃蠟黃的,毫無血色。
正是那面攤老板。
陳囂正瞪眼,就聽見“噗——”地一聲,那身影一口血噴出,在月光中飛濺,然后“咚”地一聲,轟然倒地!
這、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他在原地怔愣了半晌,身后,不戒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從他身旁擦過,走到那人身旁,伸手在脖頸的位置探了探,然后淡淡道:“死了。”
抬眼,朝仍舊站在巷口的陳囂露出一個笑容,“你小子當真是深藏不露啊。”
陳囂回過神來,卻仍舊是一臉的困惑,“他…不是我殺的!”
不戒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去。
陳囂走了過去,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同手同腳了…
不戒很想笑,咬牙忍住了,低頭,拉開躺在地上的那人的衣衫,“自己看。”
那剛剛死去的面攤老板,尸體卻已經開始腐爛,尤其是心口的位置,已經潰爛得無法直視了。
不戒道:“是蠱毒。”
陳囂下意識的就反駁一句,“不是我下的。”
不戒終于忍不住笑了,道:“你也沒這個本事。”
陳囂瞪著他。
不戒輕咳兩聲,仔細檢查了下尸體,最后指著他右手手臂上,道:“果然,是平逢洞的人。”
月光下,那手臂上有個青色的紋身,像是一只尾部長了尖刺的青菜蟲,不過給人的感覺比青菜蟲兇惡。
陳囂不解,問道:“屏風洞?那是什么地方?”
“不是屏風,是平逢。”不戒糾正道:“若是沒猜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平逢洞的懸絲殺手。”
他說著瞧了陳囂一眼,“平逢洞以身養蠱,這位懸絲殺手擅長用一根絲線取人頭顱,被他殺死的人死狀都很是慘烈。”
所以說,最后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算冤枉。
陳囂想起剛剛那些如細雨般的面條,想必那里面是藏了殺人的絲線的,所以才那般鋒利…這人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高…他問道:“他這是被自己養的蠱給反噬了?”
不戒點頭,又瞧了他一眼,“你身上帶了什么東西?平逢洞的蠱蟲可不一般,就是遇到蠱王也不至于反噬得如此厲害。”
陳囂避開了他的視線,沒有回答——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過也有些不明白。
這蠱蟲想必是因為他的血才受控的。薛魔醫說這是因為什么長生血,是殷老鬼給他吃的那枚長生丹里面含有的龍蜒蟲的緣故。可是,青離告訴他說,他身體的異常都是因為她的血,還十分鄭重其事的叮囑過他,無論是誰問起,都必須這么說。
他不知道到底誰說的是真的。不過,他也不傻,知道這件事或許會給他,甚至是巫醫谷和青離,帶來麻煩。
所以,他早就決定了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解釋。
不戒也沒有追問,江湖中人,誰沒個秘密呢?他起身,摸了摸胡渣,道:“平逢洞是江湖中與易水樓不相上下的殺手組織,不過一般只在南方活動,不會輕易越過長江。”
他的神情難得的露出幾分憂慮,陳囂見他神情,又聽到易水樓的名字,不由得就有些緊張,問道:“這說明什么?”
不戒抬眼,道:“易水樓有麻煩了。”
陳囂不大能理解,道:“說不定他只是來這邊執行任務的,不一定是針對易水樓的吧?”
不戒道:“殺手界自有殺手界的規矩,這一帶是易水樓的地界,平逢洞不會接江北的生意,如今都跑到渭水來了,絕對是對易水樓的挑釁。”
他說著,轉身,“走了,事情越來越復雜,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陳囂回頭看了眼,“尸體不管了?”
不戒撇嘴,“明日一早,官府的自會來收尸。”
雖然不戒說要趕時間,可兩人畢竟奔波了一天一夜,剛剛那頓羊肉面也沒吃成,總要休息一番,吃點兒東西填填飽肚子再上路。
這時候,也只能打些野味露宿荒野了。
陳囂烤肉的技術不錯,雖然沒有鹽巴,但野外總能找到調味用的草藥,味道也不賴。
不戒一邊吃一邊贊嘆,“看不出來啊,這手藝絕了。”
陳囂笑笑,“我家附近有一片森林,迷宮似的,小時候在里面玩,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打獵烤肉。”
不戒順口問了一句,“你家?在南方?”
陳囂點頭,“蜀中。”
不戒似乎有些好奇,不過也不好再多問。
吃完了,不戒舔了舔手指,很有些回味無窮的意思,道:“看在烤肉的份上,你先睡,大爺我守夜。”
陳囂仰頭看了看樹梢,“在樹上睡,不守夜也沒事吧。”
不戒:“…”
看了他半晌,“也行。”
他的眼神有些怪異,不過,陳囂正在掩埋篝火,并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