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仁不到五點就起了,睡了不到五個小時,但卻并不困,反倒精神奕奕。不知跟第二意識有沒有關系,他總覺得第二意識出現后,精神力恢復快了許多。
出門的時候,齊老太剛好下樓,老太太平常這個時間都會起來跑步,也是因此肖仁才起來這么早的。
看到肖仁,老太太明顯愣了一下,驚疑不定的看著他:“你這是…破關了?”
昨天見面的時候,肖仁還一副皮包骨頭難民相,結果今天再一見,長高了也長壯了,短袖里露出來的胳膊上肌肉條理分明,以往那看起來寬大的衣服,如今也被一塊塊隆起的肌肉撐了起來,整一個肌肉壯男。
能一夜之間變化這么大,齊芳華能想到的也只有破關了,之前知道肖仁是覺醒者她還納悶,怎么覺醒了看起來還那么虛弱,現在看,難道這玩意還有延遲?沒聽說啊。
肖仁一愣,反應過來她什么意思后,點了點頭:“算是吧。”
齊老太像是看一塊璞玉一樣打量著他:“不錯啊,覺醒不到一個月,就能繼續突破,雖然你這個年紀的地煞境不是沒有,但能突破這么快的我還真沒見過。”
肖仁想了想,沒解釋他不是地煞。
他沒覺醒之前,就被評定為先天級的實力,覺醒后,身體各方面質變性提高,也不是沒可能達到地煞實力。
齊老太并沒有問他怎么突破的,她跟肖仁這個剛踏入異人世界的愣頭青不一樣,知道有些事不能問。
下樓的時候,老太太特意囑咐道:“你下腳的時候可輕點,剛突破的人一般都掌握不好力道,你可別把我這樓梯給踩塌了!”
肖仁跟在后面,冷汗唰就下來了,不知道齊芳華若是知道他屋子里又被踩出幾個大腳印會怎么想…
出了大門,齊老太說道:“一起跑跑吧。”
“好。”
此時天色半明不暗,公寓這邊本來就遠離繁華區,這個點更是看不到人,進了小河邊上的土路后,齊老太突然開始加速。
肖仁一怔,也連忙加速跟上。
與肖仁咚咚的踏地不同,齊老太仿佛一陣輕風,腳尖一點地,瞬間朝前飄出一大段距離,絲毫沒有聲音發出,與那天去救他時,那一路煙塵土龍完全不一樣,但速度也比那時慢一些。
肖仁看的羨慕不已,想到:難怪昨天沒聲沒息的就到了我身后,恐怕靠的就是這功夫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漸漸的,齊老太的速度越來越快,肖仁跟起來也開始費勁,倒不是體力不支,而是身體協調性跟不上。
他剛進化一天,雖然輕拿輕放勉強能掌控好力道,但放開了跑還沒有適應好。
也許有人覺得放開了跑,全力以赴不就好了?
若肖仁是個普通人,的確這樣就可以,但現在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普通人一腳跺下去,腳疼不疼不知道,但大地是沒事。
可肖仁現在若是全力一腳下去,地面立刻就會出現一個深深的腳印,拔出來還得浪費一點時間,嚴重拖慢速度。
所以肖仁需要一邊跑,一邊控制好力道,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在旁人看去,就見他一會兒快,一會慢,時不時還跟踩了坑似的,一個趔趄。
等跑回公寓,齊老太已經上樓拿著兩把刀下來了。
肖仁叉著腰,在樓下喘粗氣,此時他的一雙鞋完全報廢了,只剩上面幾塊網布靠著鞋帶圍成一圈掛在腳踝上,腳底板光著站在地上,身上的短袖短褲也汗濕的透透的,控制著力道跑實在是累人。
看到肖仁這樣,齊老太笑道:“還行,你們覺醒者屬于煉體的,適應了力量后,很快就能追上我的。”
肖仁等氣喘勻了,問道:“奶奶,您那是不是輕功啊?怎么跑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
齊老太道:“用普通人那些武俠說法,算是輕功吧。”
肖仁連忙問道:“那能不能做到電視里那種水上漂,草上飛?”
“能。”但下一句,齊老太就潑了他一盆冷水:“天罡的話就能做到。”
肖仁有點牙疼,問道:“非得是天罡啊?”
齊老太點點頭:“嗯,其實這種‘輕功’只是一點內氣外放的小技巧,把內氣通過腳底釋放,形成一個‘墊腳之地’。在地煞境,外放的內氣依然停留在‘氣’的層次上,所以只能在腳底形成一個氣團,這團氣若是普通人倒是可以撐住,但血脈者力量強大,這團氣根本撐不住,只能大大減輕落地的聲音,想要不發出聲音,只能不用全力。
而進入天罡境后,內修者的氣會經歷質變,可以掌握‘凝氣化罡’,那時外放出來的氣可以凝練的有如實質,這時的‘罡氣’便能夠短暫支撐內修者全力施為,達到你所說的那種水上漂的效果。”
肖仁異想天開道:“那這樣天罡境的內修者豈不是能御空而行,踩著罡氣一步步登天?”
齊老太笑道:“你這孩子腦子里還真是些怪想法,你說的那種場面倒是出現過,但最多也就能在空中走五層樓的高度,遠遠稱不上‘登天’。”
肖仁心道,五層樓還不高啊,我要能離地一厘米懸浮,我都得嗷嗷叫了。
肖仁還是問道:“為什么不能更高?”
齊老太看了看他,突然伸出手,一個白色的氣團在她手心匯聚出來,然后手心朝下,那團氣立刻如同蒲公英種子一樣飄了下來,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不見。
齊老太道:“內氣并沒有那么神奇,說白了它就是我們體內的一種物質,而只要是物質,那就是有重量的。一旦把外放的內氣與體內的氣源切斷聯系,它就會和其他東西一樣,會落地,會消散。
所謂的‘墊腳之地’也是如此,要想形成能登天的墊腳之地,必須讓罡氣與自己脫離聯系,憑著罡氣那短暫的漂浮時間,借力向上,當你借力的時候,會加快罡氣墜落,你邁出一步的高度,卻因為罡氣的墜落,上升的并沒有那么高,甚至還不到一半,而沒了體內氣源供應,罡氣也會消散的很快,你需要不斷凝結出一枚枚罡氣,但凝聚罡氣對內氣消耗很大,所以想要憑空登上幾百上千米,根本做不到。”
肖仁沒想到內氣還有重量,感覺多年來的武俠小說全都白看了。
接著,肖仁想起昨天進化時,那股在四肢百骸流轉了幾圈之后,歸入丹田的熱流,便跟齊老太描述了一下,然后問道:“奶奶,我現在還能感覺到丹田里的那團熱流,但是沒敢動它,怕出什么岔子,這算不算有氣感了?”
聽了肖仁的描述,齊芳華很是驚訝,她以前跟肖仁說過,內修還是體修是得看天賦的。
但她還有一部分當時沒來得及說:天賦如何,第一次覺醒就能知道。
第一次覺醒時,有內修天賦的,都會感應到肖仁所說的那種熱流,也就說所謂的“氣感”,但覺醒過后,那種氣感會失靈,時隱時現,需要不斷抓住那種感覺出現的時機鍛煉、感悟,才能讓氣感穩定下來,至于多長時間能讓氣感穩定,就得看天賦了。
而若是第一次覺醒連氣都沒感應到,那這輩子都沒希望。
當時她沒來得及問肖仁第一次覺醒有沒有感覺到什么熱流,現在看,明顯是沒感覺到。反倒是這次突破才感應到的,而且還與別人不一樣——他竟然能一直都感應到丹田之氣,根本都沒經過鍛煉!
一時間,齊老太看肖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胎。
肖仁不知道老太太為什么這么看他,聽了她解釋后才明白。
不過他自己清楚,他這根本不是二次突破,而是第一次覺醒,跟其他內修感應到氣的時機是一樣的。
只是為什么能一直感應到,他就不知道了,大概這就是天賦吧,唉,人太優秀也是種困惑啊!
這時齊老太思忖了一下,說道:“既然你有了氣感,倒是可以修煉功法,不過我的功法不能教你,但可以教你我們齊家的功法。”
肖仁一愣,忙道:“這,這行嗎?”
不是說家傳功法都是不傳之秘嗎?老太太竟然就這么大方的教給他?
這,這怎么不好意思呢!
齊老太一臉嘲諷之色:“一堆不入流的玩意兒,也就那些老古董當個寶稀罕!再說齊家都沒了,不傳給別人,將來也得被我帶到棺材里去,還不如廢物利用呢!”
肖仁尷尬,老太太,這‘不入流的玩意’你還準備教我呢,讓你這么一說,怎么突然就不想學了呢?
不過齊家身為當年的三十六宗族之一,即便是實力排在末尾的,家傳功法也不會是一般貨色,齊老太會這么說,只可能是她擁有更強的功法。
肖仁不由疑惑道:“奶奶修煉的不是你們家的功法嗎?”
齊老太淡淡道:“以前是,后來就不是了。”
肖仁感覺牽扯到她所修功法時,她態度好像有點冷淡,便也不問她到底修了什么功法,轉而問道:“功法可以改修嗎?沒影響?”
齊老太道:“能改修,但影響還是有的,每種功法的運氣路線都不一樣,一種功法走一套經脈路線。經常運行功法的那些經脈會隨著內氣增強,而得到鍛煉,逐漸拓寬、堅韌,而沒有內氣經過的經脈,跟普通人的一樣纖細脆弱。
所以功法最好還是一開始就挑好的修,不然以后改修,改的早還好說,那時內氣不算強,那些沒得到鍛煉的經脈也勉強經得住折騰。可若是改的晚了,越是實力強,那些脆弱的經脈就越承受不住,而一旦承受不住,這些經脈就會被沖斷、破壞,輕則殘疾,重則身死。”
肖仁一聽,不由咋舌,這還真是危險啊,幸虧他沒上龍門客棧隨便挑一本修,不然以后改都不好改。
齊老太拿著根樹枝,在土地上畫了個人體圖,然后畫出一條條經絡。
這些經絡并不完善,只有經絡圖里的一小部分。
畫完之后,齊老太說道:“齊家功法的母本我沒有,只記在了腦子里,你就按著這個路線引導,循環一圈回到丹田,周而復始即可。”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樹枝從丹田位置開始,沿著那些經脈順了一圈,又回到了丹田。
“不過,剛開始引導會很麻煩,需要先用內氣把沿途經脈沖開,沒有循環的情況下,很難控制內氣流動,經常引不出氣來,不過也不用急,只要氣感穩定了,這些都是時間問題,天賦好點兩年多就能沖開,不好的最多也就五六…”
說到一半,齊老太卡殼了,因為她發現身旁的肖仁直愣愣的盯著那副脈絡圖,身上冒著沽沽白氣。
這是經絡第一次沖開時的異像,此時人體的毛孔都會打開,內氣剛在經脈中形成循環,會控制不好速度,搬運著氣血快速流動,體溫急速上升,使得體內的水分還沒形成汗,就快速蒸發成了水蒸氣。
什么鬼?看了一遍就沖開經脈完成循環了?
我那時用了幾年來著?
三年…不對,是兩年十一個月零…
算了,不想了,扎心。
半晌,肖仁終于回過神來,剛才那副運功圖畫完的一瞬間,第二意識就立刻動了起來,引導著丹田里的那團熱流,朝著那副圖畫出來的那些經脈沖去,基本沒什么阻礙就完成了一圈循環。
之后那團氣就如同脫了韁的野馬,在經脈中瘋狂流轉循環,好不容易才控制著慢下來。
肖仁擰了擰短袖,嘩啦啦擰下一大串水,納悶道:“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齊芳華:“…”
肖仁抬頭,就看到齊老太那復雜的眼神,問道:“奶奶,我感覺丹田的內氣可以自動循環了,之后還需要做什么?”
齊老太心累道:“能自動循環就行了,以后多多練習控制循環的速度,畢竟功法是為了承受分擔造化之力準備的,到時候你若能得到那種天材地寶,得能用內氣分散轉化,轉化進行到不同的時候,需要不同的運行速度,你得能自由操控才行。”
肖仁點了點頭,他對這個不太在意,他進化需要基因點,不需要什么造化之力。
“那怎么把內氣作為攻擊手段?”
齊老太說道:“你的情況我沒見過,不過一般達到地煞,就能內氣外放,按理說你既然破關了,應該也能,可是你剛學會運氣,我也不確定行不行,你試試把內氣朝體表附近逼,有沒有一種破體而出的感覺?”
肖仁試了試,搖頭。那些內氣雖然運行的激烈,但一點要沖出經脈的意思都沒有。
他猜測,可能因為自己還不算真正的地煞境的緣故。
齊老太想了想,道:“你這可能是剛掌握運氣,還不熟練的緣故,也許多練練就能自己水到渠成。不過內氣外放最多只能讓你的攻擊更有威力一些,想要做到我那樣刀氣離體外放,還需要先讓內氣破體而出,然后快速凝聚壓縮,再切斷聯系甩出,想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把這些完成,需要很強的技巧,要長時間鍛煉才行。”
肖仁似懂非懂的點著頭,雖然這些他還沒經歷過,但先記在心里,下一次進化就試試。
“我之前說過,功法是為了吸收造化之力準備的,所以一本完整的功法,需要針對不同的天材地寶,有不同的運功速度,以及用什么輔助藥物把天材地寶的藥性緩和一些。
我現在沒法給你把那些天材地寶畫出來,你記住名字和介紹吧,寒冥草,至寒類天材地寶,生長于至寒至陰之地,通體冰藍,三葉一花,十丈之內可致幻,幻覺多與死亡有關…
需配三兩五百年份人參、兩錢鹿茸、兩錢百年份當歸、一斤六百年份龜板…
四肢冰寒之時,需一刻鐘運功循環十次以上,肺腑發寒之時…”
肖仁老老實實聽著,能記多少是多少,雖然這些對他沒用,但老太太能把齊家功法完整的傳給自己,未免不是想著“傳承”二字。這從她能把這些瑣碎的介紹記得這么清楚就看得出來,她其實還是對齊家有些感情的。
肖仁這人底線很低,原則也不多,但他也不是沒有重視的東西,比如別人給他的傳承。
當一個人能把一種傳家的技藝托付給你的時候,就代表了一種信任,一種認可。
這種心意,不可辜負。
齊老太說完一遍,肖仁記了個九成,這還是第二意識幫忙的情況下。
齊老太也沒指望他能記多少,擺了擺手:“這些東西其實早就過時了,你們龍門那兒有更準確的分析,到時你可以去找你們的人問問。”
齊老太遞給肖仁一把帶著刀鞘的大砍刀,只看刀柄,肖仁就認出是她那天追著詐騙分子砍的那把大砍刀,而她自己則是拿著一把看上去很窄的刀。
“這幾天你不用練,先看我練。”
一聲出鞘聲,齊老太拔出了手里的刀,刀身雪亮,狹直,刃口極窄,有點像縮短了一截的唐刀。
與肖仁手里這把烏黑的大砍刀一窄一寬,一白一黑,倒有種互補的協調。
看著這把刀,齊老太蒼老的臉上有些回憶之色:“齊家老祖宗一生愛刀,畢生精力都耗費在了磨煉刀法技藝上。后來他老人家沒得匆忙,只留給后人一本敷衍了事的內功心法,一部刀法,兩把刀。
此刀名為‘游刀’,與你手里所拿的‘龍刀’是一對,為齊家的祖傳雙刀。
在我突破到地煞境時,當時的家主將游刀給了我。后來我在外逃亡,齊家遭逢大變,我那位老朋友只幫我找回了龍刀,其余的…都被一把大火燒凈了…”
齊老太緩緩拂過游刀那雪亮的刀身,做了一個起手式。
“當年留下的刀法名為《游龍刀法》,集齊家老祖畢生心血,后經數代齊家天才修正,終于躋身當世頂尖刀法之列。此刀法又分《游》、《龍》二篇,分別對應兩把刀,而我擅長的是游刀。”
隨著她的話,老太太緩緩動了起來,開始極慢,但很快就完成了由靜到動的過程,身影飛快,如光如電,再沒了平常舞刀時的那種遲緩。
雪亮的窄刀仿佛化作文人墨客手里的折扇,閃出一道道白亮的刀花,優美而又飽含殺機。
轉瞬間又如穿花拂葉,輕風細雨,不著痕跡,笑里藏刀。
那把游刀這一刻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在齊芳華手中靈活轉動,撩…刺…
以往老太太練刀,肖仁也就是看看,但現在卻是不同,當老太太出鞘持刀的那一刻,腦海里的第二意識就自動運轉起來,飛快記憶分析著齊芳華的一個個動作。
挑、抹、刺、劈、撩…
在第二意識里,一個縮小版的肖仁出現,跟隨著齊老太的動作,舞著一把相同的刀。
蒼老的聲音緩慢的響起,與那快要出現殘影的動作形成了鮮明對比。
“《游》篇口訣:游吟勁聽風,風轉刀不同。欲窮極之理,一刃斷萬峰!”
隨著這篇口訣念完,齊芳華的動作再一步提升,普通人已經完全看不清她的動作,她仿佛化身數人,在這方寸之間的小草坪上閃轉騰挪,她的刀雖快,卻始終圓融如意,刀勢多變,卻又行云流水,無縫銜接。
看著看著,肖仁突然想到了一個詞:連綿。
就如同江南水鄉的綿綿細雨,輕柔細密,而又無孔不入!
這是一把快刀,也是一把殺意之刀。
及至齊芳華收刀站立,第二意識里的小人也收勢不見,但肖仁的腦海里,卻快速被一個個拆解的動作狂涌塞滿,仿佛無數個短視頻在腦海里循環播放,占據了他的所有意識。
肖仁再也無法得知外界發生了什么,那些動作像是有人拿著刻刀一樣,一幅幅往他意識深處刻去,好像他不記住,那人就不罷休一樣。
于是在外界看來,他就像靈魂出竅一般,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