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舊人重遇 時間到了2月14日。
清晨,曾啟起床,走到客廳,準備去衛生間洗漱。
看到尹良平一個人看著窗外,黯然神傷。蓬蓬的頭發,粗黑框的厚眼鏡,再加上寬大的不合身舊黑色西服,乍一看,像極了賈樟柯電影中小武中的“小武”。
曾啟以為他想家了,就走過去說:“最近工作太忙,等閑下來,帶你去北州的各個地方去走一走,好玩的地方很多。
尹良平說:“北州好,我從小就知道,從課本里也知道,我是說,你看…”
曾啟向窗外看去,原來起了風沙,整個城市像上了一道厚厚的濾鏡。
中學課本中有這篇文章,老舍寫道:“半空中,黑黃上下,漸漸混合,結成一片深灰的沙霧,遮住陽光。太陽所在的地方,黃中透出紅來,象凝固了的血塊。
曾啟記得最清楚的是這樣一句話:“北州的春風似乎不是把春天送來,而是狂暴地要把春天吹跑。”
是啊,立春過去了十天,日子該向春天行進了吧,今天似乎不是一個出門的好日子,也一定不是一個約會的好日子。可是,該出門的總是要出門吧。
曾啟穿好衣服,帶好裝著PPT的移動硬盤和U盤。那時候U盤,Usb接口用的地方極少,曾啟若不是跟杜坤確定對方電腦能接U盤,怕是千方百計要轉到軟盤上。
曾啟有點后悔當時給肖蓉琳自己那臺二手電腦的時候連外接軟驅一起給了。軟盤此時還是有些用的,要知道,當時連數碼相機傳照片大多數還用的是串口線,像小尹這樣從外地趕來還要帶很多資料數據的人,就只好帶著又大又重的臺式機硬盤了。
曾啟來到了智冠北州分公司,杜坤很高興,帶他去會議室,一會,又帶進來兩個人。一個認識,是智冠的副總裁薛文凱,另一個居然也認識,就是在上海網友聚會上認識的陳文強,當時的易星的總經理,做代理游戲軟件的。(參見第二幕三十章,一場聚會)
曾啟還和他切磋過一把街霸,被血虐后來沒聯系過,怎么他出現在這里?
薛文凱笑著說:“小曾啊,上次的那個怪物想好了沒有啊?不等曾啟回答,就說:“聽說你有個創新的案子,我來聽聽。希望不要像論壇那些人寫的。”
薛文凱說的論壇那些人,就是類似于代毅生的兒子代英杰那種小孩子或者一些自以為要改變中國乃至世界游戲界的人物。
這些人特別喜歡寫策劃案,要么編一些以為好玩的點子,要么把若干個著名大作組合起來,要么就是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舉幾個例子:
第二人稱射擊游戲是什么鬼?有創意吧?
同屏幕千人大作戰,玩家要能夠控制每一個具體的士兵?
把最終幻想的回合制戰斗改成生化危機的那種動作?
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玩家要吃喝拉撒,場景的一切能生產,能破壞…(這個姑且算是有點未來的我的世界意義,想法雖好,如何制作,技術條件成熟嗎)
即使到今天,你還是能看到這些游戲制作業的“民科”暢談他的創意,他的策劃,將會橫挑王者榮耀,大敗和平精英,蘋果安卓,唯我獨尊,你要質疑,他就會說,你不懂創新…
基本和中科院門口舉著牌子“再創相對論”,“周易解讀量子力學”“我是引力波的發現者”“成功預測地震”那些人差不多。
曾啟笑著說:“創新是一定有的,也是結合當前的技術實際,要不然是空談,會讓大家失望的。”
薛文凱指了下陳文強:““這位是深圳千智源的總經理陳文強,他從深圳過來,最初幻想就是他們公司的產品,智冠已經簽下了中文繁體版的代理權。千智源未來也要做網游,他來旁聽取個經。”
陳文強習慣性的扶了金邊眼鏡的眼鏡腿,聽起來普通話比之前好多了:“我記得我們認識對吧,在上海見過?”
曾啟說:“認識,認識,我還認識千智源的美術總監成忠呢,我當時在珠海第九波做過游戲策劃和他共事。”
陳文強恍然明白了:“哦,成忠說的那個策劃就是你啊,終于對上了人,你玩過最初幻想,感覺怎么樣?”
曾啟遲疑了,隨口說兩句“我覺得還好,畫面不錯,手感也挺棒”的話,打哈哈過去很容易,可是,在座的都是業內人士,這樣信口評價無疑會降低他們對自己的評估。可是說實話呢,會不會牽涉到利益相關呢?”
曾啟重生前參與過一些大公司的產品現場討論會,大家都是很小心的,因為你看得到產品,你看不到產品背后勢力的角逐。
對于大型游戲公司,項目成功了則眾人搶功,失敗了則全體甩鍋。一個大型項目(指手機游戲)要投入幾十號人,從立項到上線經常超過兩年,背后有小主管,大領導,副總裁和利益相關者眾多,你對某個項目有意見,就可能和這個項目的所有人為敵。
正如錢鐘書在圍城中所說:
一切會議上對于提案的贊成和反對極少是就事論事的。
有人反對這提議是跟提議的人鬧意見。
有人贊成這提議是跟反對這提議的人過不去。
有人因為反對或贊成的人跟自己有關系所以隨聲附和。
曾啟猶豫下,還是覺得該說真話,畢竟沒怎么打算在智冠工作么。
曾啟說:“畫面看起來還好,色彩很艷麗,但是近距離就不夠細致,不知道玩家能接受嗎?最重要的是最終幻想無論哪一代,初始都有一種宏大的氣勢,一種史詩般的感召,主人公不自覺被一種宿命的氛圍所環繞,而我玩這個游戲的時候,感覺不到這些,至于戰斗,非常復古,左右橫版的回合制,不知道玩家接受與否…
曾啟做好了被反駁的準備,卻看見薛文凱微笑著看著他,似乎等他繼續說下去。
稍有人生經驗的都明白,適可而止很重要。
曾啟就補充了一句:“總之,這個游戲不夠好玩,或者說不好玩。”
在玩家眼里也好,游戲制作人員眼里也好,“不好玩”算是給一個游戲下了死刑判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