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傘勾在肩膀,倚靠著敞開的門的佐木合上素描本重新夾到腋下,手電筒也被他關上放回到褲兜里。
微弱的夜光從門口照射進來,三道長短不一的影子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們都在靜靜傾聽對面女孩的故事。
“小的時候,”和泉櫻半閉著眼睛,語氣平緩,娓娓道來,“父親他常常帶著我外出去畫素描,薰衣草是父親他最喜歡的花兒,他就在夏天里滿地盛開的薰衣草田之中作畫,而戴著帽字的我,則經常拿著用花兒編織的戒指,冠冕,去打擾他,只為了和分享我的喜悅和快樂。”
“‘爸爸,你看,這是我用花兒做成的戒指,不錯吧!真香呢,是吧?!‘
’是真的呢,這是爸爸最喜歡的氣味呢!‘
‘我要把它送給媽媽!’
‘是嗎,她一定會很開心的哦。’“
“…爸爸最喜歡的氣味!”她的鼻子輕輕嗅動,像是真的聞到了薰衣草的氣味,“這些場景仿佛還在眼前,當時的日子雖然很貧窮,但是卻很幸福。
“可是到了五年半之前,父親便再也沒有回過家,就像是失蹤了一樣,期間他曾打電話回來過,我問他怎么還不回來,他欣喜地告訴我,說是老師給他蓋了一間作畫室,要是他足夠努力的話,就讓他作為畫家登上舞臺。
“父親的話很激動,”黑發的和泉櫻雙手相握提在胸前,”也不能怪他,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抓住了機會,如果有人為自己準備了這樣的一座庭院,不管是誰,都會相信自己的夢想就要實現了…之后,父親的聯系就此斷絕。
“五年后,媽媽她一直從心底里等待著爸爸的歸來,而因病去世了,而我被東京的親戚收養,但我卻依舊等待著父親的聯系。“
“那后來,你是怎么知道你父親在波照間島的?”七瀨美雪問道。
“因為在旅游雜志的照片上看到一位背影很像父親的人,為了驗證我內心的想法,我坐上去往沖繩最南端的波照間島的輪船,抵達目的地后,我徑直前往事先問過的地方——岸和田醫院,在那座醫院后面,有片薰衣草田,和印象中小時候夏日游玩的薰衣草田很像,而在那…
”我見到了闊別多年的…爸爸…就連自己的名字,別人的話都聽不懂了的他,終究是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想讓爸爸他至少能回憶起一點點以前的事。”和泉櫻低垂著頭,“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盡量地接近以前的自己,解開了頭發,摘下眼鏡,試著穿上了爸爸所喜歡的連衣裙,但爸爸的身體卻只知道畫畫了。
“從下午到傍晚,再到晚上,我就這么靜靜站在他的面前,最后他手中的畫筆落到地上,我聽到聲音看到他在落淚,終于我從他嘴里聽到了‘櫻…’,認出我來了,爸爸他終于回想起我來了,可之后,摸著我的臉,露出笑容的他突然就這么歪著頭去了…“
“不要啊…爸爸,我一直在那喊著,可他的確是離我而去,”和泉櫻臉上掛著淚痕,她用啜泣道,“而辦完了喪事,回到了東京的我整個人就像是一具空殼,就連生存下去的希望都沒有,在鎮上四處晃蕩的時候,透出玻璃幕墻,看到了那幅被裝飾在畫廊上的畫!”
“是哪幅?”插著兜的佐木不經意問。
“‘薰衣草’,“和泉櫻邊說邊走到了屋子左側墻壁掛著的這幅畫下,”那是父親的畫,我一眼就能認出來,可為什么父親的畫的作者會是蒲生剛三,還有給父親辦了入院手續的是一個叫梅津的女醫生。”
她的語氣變得斬釘截鐵,回過身沖三人喊道:“當我弄清這一切,知道了他們曾用藥物來控制父親留在這里畫畫直到神志不清的時候,我就發下了誓,我一定要親手懲治那些不光把爸爸的畫,還把爸爸的生命奪走了的那兩個家伙!”
言畢,“噠噠…”她快步跑到角落的柜子旁,摸黑抄起放置在柜面上的塑料盆中泛著冷冽熒光的水果刀,倒握在手中,刃口朝著自己的身體。
見情形不對,佐木和金田一三人立馬跑過去。
“櫻?”七瀨美雪似乎從那團黑影察覺出什么,臉色煞白。
“不要過來!”窗外的天光照在她凄美的容顏上,一面灰白,一面黑暗。
“住手,你想干什么啊?”金田一沖她大吼,因為緊張,臉上的熱汗涔涔涔往下流著。
“櫻學姐,沒必要啊…”佐木見她顫抖著手臂要把尖尖的刀刃口送到肚子里,話鋒一轉,語調陡然提高,“如果你覺得這樣一死百了就算是完美的結局,那我想…你錯了,不僅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呃…”和泉櫻的動作變得遲緩,她疑惑地望著那道消瘦卻站得挺拔筆直的身影。
“啪”,佐木掏出手電筒,打開,頓時,一道暖白的光圈照在那幅‘薰衣草’的油畫上,“你父親為他的繪畫事業付出了一輩子,留下了這些享譽日本乃至全世界的優秀作品,但因為蒲生剛三和梅津里美的利益熏心,它,以及…它…”
手電筒的光圈快速移動到‘我心愛女兒的肖像’,“都成了蒲生剛三所謂的名聲的墊腳石,你認為你死后,它們的命運將會如何?”
黑發美少女微微動容。
“被無關人員,那個總是想要盜取畫作的和久田春彥繼承?是繼續以蒲生的名義流傳于世?即便我們幾個將真相告之警方,但無良的媒體會按照真實的情況報道嗎?這時,誰還來證明,那位蒲生背后的影子畫家的存在?”
雙腳分開點距離,佐木的語氣不怒自威,”明明他的痕跡遍布在這座莊園內,卻像個被指引著走向死胡同的盲人,你父親的悲慘事跡,以及這些凝聚了他心血的作品,不該隨著你的離去而漸漸消散在時間的墳墓里!我這么說,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