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倫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灰白色的頭發梳的很整齊:“我希望哈利法克斯接任首相,上議院也這么想,也許哈利法克斯自己也想那樣做。”
喬治六世吐出一口煙,不無怨憤地道:“那為什么還要逼我啟用丘吉爾。”
張伯倫說道:“因為我們保守黨中只有他能夠獲得工黨的支持。”
喬治六世噌的一下由沙發上站起來,含怒說道:“他的政績簡直是不堪入目。”一邊說一邊繞著房間走動,用這個方法來平息內心的不爽:“加里波利戰役陣亡了兩萬五千名將士,反對印度獨立,外交干涉沙俄內戰,搞什么金本位制,反對我哥哥退位,現在又冒出個挪威戰役,損失了多少?一千八百人嗎?”
張伯倫補充道:“還有一艘航空母艦,兩艘巡洋艦,七艘驅逐艦和一艘潛艇。”
喬治六世說道:“溫斯頓缺乏判斷力。”
張伯倫嘆了口氣:“可他關于希特勒的想法是正確的。”
丘吉爾是一個好戰分子,也可以說是強硬派,只要他手里有權力,不搞點什么動靜出來就不是他,保守黨里很多人都不喜歡他,然而時至今日,隨著德國步步緊逼,社會輿論對于國家的綏靖政策表現出極大不滿,就連一向唯大英帝國馬首是瞻的歐洲小弟,背后也一直責怪他們在對待希特勒的問題上過于軟弱,導致情勢迅速惡化,而丘吉爾是保守黨里唯一一個主張對希特勒強硬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哪怕他賦閑在家的時候。
喬治六世皺眉說道:“得了吧,有時候瞎貓還能碰上死耗子呢。”
便在這時,咔的一聲輕響,房門開了,一位穿軍裝的中年人走入房間。
“國王陛下,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先生覲見。”
喬治六世看了一眼那臺工藝品般的鐘表:“他來早了。”
張伯倫說道:“著急了。”
喬治六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臉凝重地伸出自己的手:“我接受您的辭呈,不過我想對您說,我覺得您收到了殘忍的對待。”
他是真的不想溫斯頓丘吉爾那個莽撞無禮的家伙擔任首相,認真說起來,他打心底對那個人有那么一點…畏懼,當然,還有很多的不信任,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儒雅隨和的張伯倫,像在會場被罷免這種事,對于一國首相,對于一位紳士,他認為是非常殘忍,極具侮辱的一件事,因為張伯倫或許在對待希特勒的時候軟弱了點,但是在治理國家這件事上,其功績人所共知,人們不能只記得他的壞,不念他的好。
“謝謝您,國王陛下。”張伯倫沒有多說什么,從房間的另一個門走了出去。
喬治六世深吸一口氣,整理一下心頭復雜的情緒,走到正門前面,神情嚴肅地看著那道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的走廊。
在光暗交錯中,一個男人倒背著手闊步走來,神色嚴肅,黑色的西裝胸口露出一角白手帕。
溫斯頓丘吉爾站在門口,朝著前方站的喬治六世鞠了一躬:“參見陛下。”
陽光在他長滿老年斑的臉上鋪開,頭上稀落的白發像是變成一條條虛線,被淹沒在光里。
“丘吉爾先生,我想你知道,今天我為什么請你來。”
丘吉爾微微躬著身體說道:“請恕我魯鈍,陛下,我并不知道。”
喬治六世神色一窒,這個老頭兒…全大英帝國的人都知道他即將成為新的首相,然而來到這里,站在他的面前,還在打馬虎眼,嚴肅到讓人不安。
“邀請你擔任大英帝國首相一職,是我的職責,你愿意組建新內閣嗎?”
丘吉爾恭敬地道:“我愿意。”
“非常好。”喬治六世遵循先例伸出自己的手,窗戶那邊映出他嚴肅又有些局促的側顏。
丘吉爾走過明亮的窗,走過掌燈的雕花桌,伸出他厚實的手握住喬治六世的手掌,一臉恭謹地親了一下。
喬治六世面色如常,不過右手往后收了收,背到后面在衣服上擦拭一下,然后輕輕放下。
作為一國君主,他并沒有過于強烈的潔癖,他只是…有點討厭這個肚子里能裝下一個他的肥胖男人,嗯,聽說他每天抽超過十支雪茄,大早晨起床都會叫管家給倒一杯酒,還是他最不喜歡的尊尼獲加威士忌,剛在粘在他手上的口水…嗯,只是想想就有點惡心。
“那就好辦多了。”
丘吉爾說道:“是的。”
一陣冗長的尷尬。
喬治六世被他看的有些緊張,心想自己剛才的無禮舉止是不是被他發現了,好歹眼前這個人馬上就是大英帝國首相了,作為國王,那么做有點不尊重,別說像一個騎士那樣,這種行為連紳士都不會做。
丘吉爾說道:“我相信我們今后會常見面的。”
喬治六世想了想說道:“恐怕得一周見一次。”
他有點無奈,心想一個月見一次,不,一年見一次才好呢,誰想跟這個家伙見面呀,而且還得在一起吃飯,哦,想起餐桌那邊喝到醉醺醺的臉,他就覺得人生對自己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不過作為國王的職責,他必須要忍耐。
“你…每周一有空嗎?”
丘吉爾想了想說道:“我盡量把周一的時間留出來。”
喬治六世以為他的意思是公務繁忙,不過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愿意擠出時間過來。
“下午四點行嗎?”
丘吉爾如實說道:“我那時候得打個盹。”
喬治六世張了張嘴,顯得有點迷茫無措,好久才憋出一句話:“那這個時間行嗎?”
丘吉爾說道:“不行,不過必要的話,我會加班的。”
不行?必要的話?
究竟是行不行?
喬治六世很懵逼,這位新首相說話真是…太直接了,他就不能含蓄一點,照顧一下自己作為國王的顏面嗎?雖然為了國家和人民著想,他可以遷就新首相的一些怪癖,但是這種被架在臺面不上不下的感覺真的很不爽。
“那午餐時間怎么樣?”
“午飯?”丘吉爾說道:“周一嗎?”
丘吉爾沒有多說什么,微微躬身:“告辭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