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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七年前

  十一歲的夏淵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他覺得好冷,好痛。

  關住他的房間很狹小,除了一扇鐵門外,連床都沒有。他想要休息,想要緩解自身的痛苦,就只好半跪在冰冷石地上,蠕動起來如同蝦米一般,豆大汗水冒了出來。

  他的情況很不妙,因為他很倔強,就是不承認自己錯誤,所以電了他大概有三十分鐘,想到那個院長笑瞇瞇的眼神,夏淵內心的怒火就蹭蹭地上漲,如果他可以出去,如果他有機會…他一定要宰了這個老雜碎!

  咚…咚…咚…

  痛苦加深,夏淵被痛死去活來,他連忙壓抑自己的憤怒,這幾個小時的時間里他差不多觀察出了點規律,一旦自己產生憤怒,悲觀,絕望的負面情緒,進入自己體內的東西就會活躍,那東西一活躍,自己就會痛。

  他討厭痛苦,他喜歡舒舒服服地,他希望好好地活下去,就好像課本里說的那樣,有父親,有母親,有正常孩子的一切…但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這些想想就行了,到底只是奢望。

  是呢是呢,自己真傻,怎么就這樣信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的話,真的大半夜跑去了那種鬼地方,他自嘲起來,忽然體內一陣劇烈地疼痛,醫學上把懷孕的十二級作為最劇烈的疼痛,可夏淵此時的疼痛程度遠超于此,他到底還是個孩子,直接痛暈了過去…

  然后便是一陣走馬燈般回憶。

  他的家族曾經被人稱為夏族,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大概是南京當政的年代吧,他的家族和全華夏最大的物流集團有著密切的聯系,共享利益,因為他們家族那個時候有玄升期的大能,就算是常申凱也需要鄭重對待。

  但夏族的那位大能被一個道號為“斷罪之刃”的人殺了,那位“斷罪之刃”也是玄升期的強者,而且極度接近圣人。他不僅僅修為深厚,還是道盟的天級,因此就算夏族的大能被殺了,他們的族人也敢怒不敢言,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常申凱連譴責都沒有譴責。

  而后斷罪之刃甚至放言“這一族的血液里流淌著罪惡,以后絕對會釀成大禍,甚至出一尊魔圣擾亂人間,為了正義必須將他們完全清除”。這就是道盟的天級,公然把一個如日中天的家族逼上了絕路,但也有人覺得這是很荒唐的,認為斷罪之刃過于極端。

  最終,在與道盟另一位天級修士“星空行者”一戰后,斷罪之刃退出道盟,執意要血洗夏族全族,不過夏淵能出生就說明夏族到底還是沒被他殺光。

  因為在抗戰期間,斷罪之刃與一位忍者大戰了一場,閉關療傷,卻再沒有了消息,好像死了一樣,渡江戰役結束,夏族也結束了在棺材里仰臥起坐的日子,不再躲躲藏藏。

  但新華夏的高層看不起這個家族,因為這個家族太墻頭草了,常凱申眼看日軍要打過來強行帶走了孔家卻忘了帶他們,結果夏族就在敵占區“幸存”了下來,甚至還恢復一些了元氣。到底發生了什么,懂的人都心知肚明。

  日子依舊是不好過的,新華夏的各種改變對他們都透露著不友好,打土豪他們要挨揍,那十年他們也要挨揍。好在改開后家族開始有了好轉,影響力漸漸大了起來,在那個省會城市都有巨大的影響力,只是一直不被道盟接受,但政商關系良好。

  而夏淵的父親夏騰則是一個奇葩,他覺得自己的血統很珍貴,必須傳給更多的人。夏家的產業有很多,那就需要優秀的人來管理,那流著他血的孩子一定都是優秀。

  所以他投資了一堆醫療機構,找到那些貧窮愿意代孕的女人,給她們做人工授精,生下孩子就抱走。除了特別優秀的,一般資質的人孩子只會被放養。

  夏淵當然就屬于那種資質一般的了,甚至還很差,因為他是少數不能修煉的孩子之一,連引氣入體開辟氣海都做不到,所以一個練氣期都不是的他從小在家族就是底層,同齡的孩子對他多有欺負,大人也沒有什么好臉色,甚至一些下人都看不起他。

  夏淵也很倔強,表示自己看不起其他被“洗腦”的人,每次父親在家族大會上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時候,他就會覺得這些東西好無聊,好腦殘,還什么家族利益高于一切?高個鬼嘞!還獻出生命!去你的吧!什么叫奉獻青春奉獻家族?我人生的意義就是這冰冷的家族了?太不值得了,不干!

  但其他人偏偏就接受了這些話并且奉為人生信條,所以他從小在家族就沒什么朋友,那些兄弟姐妹和他的三觀不符,談不到一塊去,再加上夏淵無法修煉的體質和排名靠后的學習成績,讓他成為了邊緣人員,也就會在大會上被當成反面教材拿來襯托其他人的偉大。

  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個上進的孩子,可沒辦法,他對上進真沒什么熱情,因為他早早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平庸,看到了自己的天花板。

  自己連修煉都不能,那在這個修煉家族再努力又能到什么地步呢?再怎么樣也不過是成為家族修煉者的附屬品罷了,他覺得沒什么意思,就不去努力。

  他也不可能脫離這個家族,因為在族規中寫明白了,“離家出走”的話,會有執法人直接讓你在世界上消失。

  他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沒有夢想,仿佛咸魚一樣,在一片黑暗之海游蕩,卻依然渴望可以見到光明,然后光明就來了,新學期的同桌,一個叫蕭長風的人出現在了夏淵的生活中。

  他是另一個大家族蕭家的一個普通旁系弟子,和夏淵是同齡人,同樣是爹不疼娘早死,同樣感受不到家族的溫暖對家族感到抗拒,同樣不想力爭上游,以混吃等死過一生為宗旨。

  這就是緣分!兩條敗犬相遇,互相舔舐傷口!夏淵真正地把蕭長風當做自己的朋友,平時在家族中有一些不敢說的話就在下課期間悄悄和他分享,蕭長風也會和他吐槽家族的一些制度,兩個人都把對方當朋友,后面覺得朋友太淺了,不夠深,于是互相稱對方為“拍檔”。

  很中二,很幼稚,但夏淵覺得,和蕭長風互相稱作拍檔的那段時間,他過得很開心,只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有限的,他們的初中可不是他們能夠選擇的,家族讓他們去什么地方上中學,他們就要去什么地方,兩個人分開了,但還是找著時間相聚,因為彼此可以給互相溫暖。

  但在忽然的一天,一個女孩子出現在了夏淵面前,她仿佛天使降臨凡塵,憐憫這個孩子,給予他光芒與希望。那是夏淵一直都想要的“出路”,那個女孩子有能力讓他離開家族,有能力讓他脫離苦海。

  她問夏淵愿不愿意離開自己的家庭,跟著她一起去給予其他和他一樣苦難的孩子光明,夏淵答應了她,握住了她潔白的素手,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與光明相連,眼中的那個女孩子仿佛就是光輝的未來。人生似乎開始有意思了。

  他去了約定的地點,給蕭長風留了一封信,約定五年后再見。

  可在約定的那座山上,女孩子沒有來,夏淵就傻傻地等,可他所期待的東西到底是沒有來臨,最美的東西沒有降臨。后面下雨了,暴雨傾盆。他站在雨中,仰頭望天。他覺得好累啊,好辛苦啊,為什么那個女孩子可以這么殘忍呢?讓他看到希望可卻又把希望拿開。他忽然哭了起來,很難過。

  可后面,一道紫色的光彩劃過天空,仿佛流星一般,可那不是流星,當夏淵意識到它的時候,它已經帶著強烈的光和熱沖向了夏淵,最終沒入夏淵的胸膛,夏淵因此昏死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市里的網癮管教所。他被家族找到了,但他去赴約那天是家族重要的祭祖日子,他卻跑了出來,家族對他很失望,覺得有必要對他進行一番徹底的管教,就把他送到了這個網癮管教所,讓一位柳教授好好改造一下他的身心。

  他到底只是一顆家族的螺絲釘而已,螺絲釘是不需要思想的,在那里立著就好了。

  一開始夏淵還覺得自己內心堅定不會被改變,可后面他發現他錯了,幾個“盟友”按住了他,但夏淵的力氣忽然變得很大,把他們甩飛出去,這樣強烈的抵抗行為得到的是更強烈的懲罰。

  機器打開,“滴滴”,“滴滴”,“滴滴”,第一下下去,夏淵眼前看到一道白光,類似閃電,貫穿左右。他想張口大罵,可第一個音節都還沒法出,第二下就已經上了他的腦。十幾下后,,夏淵虛脫了,所有的力氣在掙扎中用盡。

  主治醫師笑瞇瞇地問他,知道錯了嗎?

  夏淵如果放在以前肯定會說我錯了,因為他知道那樣就不會再痛下去了,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低頭,一股莫名的情緒自胸腔涌上大腦,他冷笑了起來,下場自然是不會好過。

  后面主治醫師不敢再電下去了,怕直接把人弄死了,所以他先把夏淵關了起來,打算慢慢來,電你幾個月看看你還敢犟嗎?其實他錯了,都不用幾個月,如果明天他還敢電夏淵,那融合了“魔源”的夏淵會很輕松地掙脫出束縛服然后擰下他的腦袋。

  “夏淵?夏淵,還活著嗎?”熟悉的聲音傳入夏淵的耳中,仿佛黑暗之海中的一束燈塔,夏淵驚醒過來,忽然發現不痛了,而且身體有說不出的舒暢,白天電擊的痛感都消失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強烈的殺意,他的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紫意,他忽然有一種沖動,殺光這座網癮管教所里的所有人,再殺光自己家族的所有人,然后是這座城市,這個世界…

  但那股殺意被壓制住了,最好的拍檔來救自己了!那種溫暖化為了囚籠,將惡魔困在心底。他壓低著聲音說道:“長風,我在這里。”

  “呼,我先想辦法把鎖弄斷…還好筑基了,不然要搞這種鎖還真是麻煩。”蕭長風小聲咕噥著,他剛才在這里找了一圈,確定了附近沒人,一些值班人員也都入睡了,這讓他不由得吐槽起來,這樣的網癮治療中心真的大丈夫嗎?不怕人跑了嗎?

  隨后夏淵就聽到咔擦一聲,門打開了。蕭長風站在外面,他穿著一身道服,胸口上的勛章上一個“蕭”字龍飛鳳舞,他想起來了,今天蕭家好像也有重要的活動,蕭長風身為一個旁系弟子的確有必要穿戴正式。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見到蕭長風,夏淵激動地想哭。

  “消息早都傳開了…班上老師拿這個嚇唬我們,說以后要是再不好好學習父母就會送我們進來和你一起被電,我當時還有點不信,畢竟你不是寫信給我告訴你跑路了嗎?可后面還是有點不放心,問了你的那個叫夏穎的妹妹,晚上還夢到你被人家電,就過來看一下了…”蕭長風小聲道。

  “你…我…”夏淵壓抑不住了,內心的憤懣,痛苦,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他撲在蕭長風身上,縱聲大哭,這嚇了蕭長風一跳,一邊堵住他的嘴不讓夏淵發出聲音一邊帶著夏淵往外溜。

  他也不知道該讓夏淵去什么地方好,夏家肯定是沒法回去了,自己也沒有足夠的能力給夏淵一個庇護的場所,但這個網癮治療中心,這座城市肯定是沒法待了,現在先離開這里,以后再慢慢從長計議。

  “長風,你筑基期了?”路上,夏淵摸了摸蕭長風的肚子,想感受一下道基是什么東西,他的家族里有很多這樣的人,但他們嫌棄夏淵,怎么可能會讓他碰。

  “恩,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筑基期的弟子在旁系中還是很少的,我也算個稀有動物了…”蕭長風說道,青色的風真元將他包裹著,他帶著夏淵快速離開這個地方。

  “這就是大破滅的開端啊…連接一切,破壞一切,世界的毀滅者,令人絕望的魔主。”虛空中傳來一聲輕嘆,一位白衣男子走了出來,望著蕭長風帶著夏淵離去的身影,不悲不喜。

  “所以林軒你是要提前扼殺這個災害嗎?可是有我在這里,你做不到。”又一個人出現了,他全身籠罩在黑紫色魔袍里,看不出五官,只有白凈的手腳伸出,但紫色的眸子卻在黑霧中無比耀眼。

  “不想做什么,我已經沒有力量改變過去了,回到這里,只是靜靜地見證。”白衣男子說道。

  “是啊,見證,這就是一切的開端。”黑袍男子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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