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會,最關鍵的一條,就是等級有序,越級上訪什么的,是上官最討厭的。
李嘉之前是平民,自然明白,沒有被逼到一定的程度,普通百姓是不會上訪的。
親臨這個場景時,多年來的皇帝生涯,竟然讓他心里產生了一絲不悅。
李嘉瞬間恍惚,自己竟然心境被古人漸漸同化,這不應該,絕不應該的。
“臣下這就去處理——”盧氏縣令臉上露出一絲狠色,忙不迭地說道。
一旁的李淮、黃德彰二人無動于衷,頭都不抬地向著皇帝,輕聲笑道:“陛下,別的不提,這老君山崇山峻嶺,野獸大蟲倒是極多,若是驚擾了輿駕,怕是不好。”
“等會兒!”皇帝反應過來,抬起手,制止了盧氏縣令,扭過頭說道:“讓那人過來。”
“我倒是想要看看,冒著沖撞乘輿的罪行,到底有何冤屈——”
皇帝的笑意漸漸消失,神色莫名,顯然,其心情并不愉悅,甚至滿是陰霾。
所謂的乘輿,其實就是皇帝的馬車,代指皇帝,明朝以前,欺君之罪,就是指的是指斥乘輿,屬于大不敬之一。
盧氏縣令心中叫苦不迭,連忙前去帶人。
一旁的李淮則頗有些疑惑,他不解皇帝為何對區區草民之事,如此關切,不由得說道:“盧氏縣之事,也在河南府之中,其是黃知府之本分,讓他處理即可,陛下不必為之掃興。”
“你不懂!”李嘉嘆了口氣,一句本分,不知抹殺了多少人,他目視前方,說道:“多少人傾盡全力,用盡最后一滴血,才有了這聲吶喊。”
“草民,庶民,到底你們,也是從這里出來的…”
李淮聞言一怔,多少年來,他才想起來,自己之前,也不過是依靠主家混日子,讀了幾本書草民罷了,與他們有何異?
黃德彰則微微一笑,好奇地看了一眼李淮,又挺直了腰板,準備聞聽一場好戲。
很快,盧氏縣令就帶著一個瘦骨嶙峋,渾身是傷的男人,走了過來,后者噗通一下跪下,聲音嘶啞,眼眶紅漲,整個人似乎油盡干枯了。
“讓他養養吧!”李嘉默然,這般凄慘模樣,顯然是最后一搏了,他甩了甩手,再也沒有登山的樂趣了。
“冤枉,冤枉——”男人眼角其離去,掙扎地跪起,聲音凄慘。
“說吧,你有何冤屈!”李嘉讓人將其扶起,放置在坐椅上,相對而坐,輕聲問道。
“草民乃是盧氏縣人氏!”男人大腦一片混沌,喘著粗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皇帝認真地聽他說話,歇息了許久,他才說道:
“我夫人一個月前,帶著妹妹,一同去老君觀上香,至今未歸,我派人去找,他們竟然說沒有過,還派人毆打我父,火燒我家…”
“縣衙告狀,無一受理,反而將我亂棍趕了出去,家破人亡,在下,在下實在是無路可走啊…”
說著,男人就凄慘的大哭起來,讓人感同身受,報之同情。
一旁的盧氏縣令聞言,渾身顫抖,驚詫地看著男人一眼,又看著皇帝那殺人的目光,他不可抑制地跪下,顫抖道:“臣下,臣下著實不知啊!”
“廢物!”李嘉輕吐一字,隨即起身,舒展一下抑郁的心情,這無外乎又是一個仗勢欺人的勾當,只是主角,變成了道觀,出家人階級。
到了這時,李嘉恍悟,郭榮抑佛,但是卻沒有抑道,這不代表著道教勢力小,只是相對于佛教來說罷了。
崇山峻嶺之中的道觀,也是需要百姓來供養的,并非是不食人間煙火。
而相對于普通人來說,寺廟道觀,扎根地方,數十上百年,地方勾結,不亞于龐然大物。
而,也不必高估出家人的德行,無論道士還是和尚,因為戒律這個東西,根本的依靠就是自覺。
就跟儒家講究道德一樣,滿口道德,私底下卻是男盜女娼。
聞聽這件事后,李嘉很憤怒,但轉眼,他又很平靜,轉眼間,他甚至從政治的領悟,去觀察這件事。
隨之,他又醒悟。
他么的,之前他在南方一直在進行宗教管制,甚至在朝廷設置崇福司,管制宗教寺廟,囊括廟產,只允許其保留香火錢。
不曾想,到了北方,一直忙著打仗,帶兵,竟然忘了這一出。
“老君廟,圣祖祭祀所在,竟然成了爾等的藏污納穢之地,對得起太宗皇帝修建的廟宇嗎?”
一旁的道士們聞言,渾身一顫,抑制不住的跪了下來,口呼冤枉。
李嘉哪里能聽他們說話,就算是假的,因為政治,也得變成真的。
“走,去看看太宗皇帝修建的老君觀,到底成了什么模樣!”
這下,道士們驚呆了,皇帝是來真的啊!
老君觀的體面,道教的體面,都不要了?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李嘉更加認定,其中定然是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他再也不拘束什么親自登山了,御駕浩浩蕩蕩,坐著抬桿,就是上山。
老君觀不愧是太宗皇帝修建的,香火旺盛,殿遠數十座,從山下望,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巍峨。
石階一道又一道,爬的艱難,道士們也一個個氣喘吁吁,顯然保養的不錯,體力活很少。
李嘉扭過頭,問起盧氏縣令:“老君觀多少廟田?”
“這…”盧氏縣令糾結一會兒,立馬說道:“約莫一萬多畝,盡是投效之地。”
“一萬?”李嘉笑了笑,說道:“一萬畝地,能養活這幾百號道士?”
一路上,他不再言語,一個多時辰后,到達半山腰,來到了一片豪華的道觀群中。
“搜——”李嘉就坐在院前的大香爐前,翹起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
一聲令下,上千元從軍飛奔而去,將整個老君山,弄地灰塵大起。
道士們心急如焚,但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