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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節 去休、去休

  光陰總在不經意間緩緩流逝,世俗中的尋常百姓好似滄海中的無根飄萍,就連生死也不能自己掌控,修行之人雖然處境好些,但在天地洪爐當中也不過是大一點兒的螻蟻罷了。

  相距那場足足持續了一個月之久的熱鬧喜宴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有些人到死都不會忘記當日的宏大場面,就連見多識廣的舜易與衛九幽每每提及此事時,都會忍不住稱嘆陳觀主的手段。

  漫天的靈寶撒了出去,就那么明晃晃地布滿了整片天空!斯時無論是前來送親的蒼生島修士,還是閑云觀武修,亦或是趕來賀喜的乙闕門修士,但凡自覺實力足夠,就可以自行上前摘取,只需破了包裹在靈寶外面的微小法陣即可!

  這是真正的天地萬物皆可入陣,聶婉娘雖然憑借感悟諸天星辰妙義進而踏足道途,自問可以勘破世間任何陣法,但是似陳景云這般大袖一揮法陣自成的本事她卻沒有。

  就因為觀主大人酒醉后的一時興起,整個伏牛山上下都跟著沸騰了起來,陪酒的舍了賓客,賓客們急紅了眼睛,就連新郎官都帶著新嫁娘跳到半空取寶,一時間,天上地下盡是聲嘶力竭的吶喊助威聲!

  到了最后,身為大能境修士的許究竟也蠢蠢欲動,一千多件靈寶當中,有幾樣連他看著都眼饞,若非被紀煙嵐白了一眼,許究怕是早都上去摘取了!

  圣武尊今日散寶自非無因,一些心思活泛的武修已經隱隱有了猜測,知道大爭之世相去不遠,因此越發珍視眼前的歡愉時光。

  “行道問本心,武法在修身。身心皆安樂,乃可見妙真......仙佛之與人,相去何其遠?生即主于此,俗世亦由安......去休,去休!”

  是日,陳景云大醉之際口誦偈語,外人只以為這是他的修行感悟,只有身邊親近之人才自內中聽出了悲戚之意,怎奈當時無暇細問。

  自從為幾個弟子操持完了婚事之后,陳景云無事就會去尋苦月大師的晦氣,與其對弈之時竟也不再留手,每次都要惹得老僧破口大罵。

  如此過了數月光景,忽一日,那老僧又自發起了脾氣,非要陳景云煉制一件上好的佛門禪衣出來,之后更是打上了辰翠靈峰,吵著要讓聶婉娘親手為他釀制靈酒,紀煙嵐自然也沒逃掉,一桌子素菜就需由她準備。

  得了老僧的吩咐,陳景云二話不說就開始動手,往日里不舍得用的珍惜材料大把大把的往外拿,待到禪衣現世之時,整片天空似乎都被佛光浸染!

  紀煙嵐強顏歡笑,聶婉娘目露悲色,兩人不假他人之手,一時三刻之間就已經整備出了滿滿一大桌子素宴。

  見到諸事停當,老僧這才面露喜色,一把奪過陳景云手中的法衣,愛惜地撫摸了幾下,這才在季靈與涂山輕歌等人的伺候下將之穿在了身上。

  閑云觀親傳弟子一個不少地齊聚身旁,老僧自然十分歡喜,待見到清涼山彌陀寺的玄慧等人正畏畏縮縮地杵在遠處不敢近前時,不由變了臉色,指著陳景云罵道:“小牛鼻子就是多事!把那幾個孽障喚來作甚?”

  一見師叔祖真的動了怒,已經眼眶泛紅的柴斐連忙一袖子將幾個和尚扇到了九霄云外,陳景云也在一旁連連賠笑,言道:“腿長在他們身上,關我何事?”

  一番哄騙之下,老僧這才熄了怒火,一邊大口吃喝,一邊向眾人講述著當年他與靈猿子一同闖蕩江湖時是如何的快意恩仇,說到自覺有趣處,還要大笑三聲。

  老僧笑的開懷,陪酒之人全都識趣地陪著笑臉,有幾個想抹眼淚的,也被聶婉娘給瞪的硬是憋了回去,待到酒至半酣,陳景云終究不愿放棄,笑吟吟地道:

  “老和尚太過馬虎,之前給你的那枚‘回春造化丹’許是弄丟了吧?我這里正好還有幾枚,就都便宜你了!”

  苦月大師理也不理陳景云遞來的丹瓶,反倒逗弄起了倚在身上的聶謫塵,看樣子竟然是想慫恿小家伙喝酒。

  見此情形,陳景云不禁勃然大怒,“砰!”的一拍桌子,喝罵道:“老和尚欺人太甚!當日是誰說要努力修行,好在大戰起時拼死幾個北荒宵小的?怎么突然就不想活了?難道把自己說過的話當成了放屁!”

  看了一眼噤若寒蟬的諸多晚輩,苦月大師并不著惱,笑道:“莫要激將,師叔可不吃你這一套,世人皆道長生好,卻不知春生秋殺方使萬物更迭,我也是參禪多年才悟透了生死玄機,如今歸塵之心已起,你就莫要再強留了。”

  一旁的紀煙嵐此時也是心頭火起,沉聲道:“師叔講的這是什么歪理邪說?好好的被晚輩們孝敬不好嗎?您莫不是受了渡難妖尼的蠱惑?小六!速速將那妖人擒來!”

  見柴斐起身要走,苦月大師無奈搖頭,言道:“乖徒孫不要去了,渡難法師已經圓寂多年,你要去哪兒尋她?”

  言罷又對紀煙嵐道:“我這師侄是個有福氣的,有你相伴左右,總能夠平復他的殺心。

  你不知道,這小子看似慵懶平和,實則戾氣深重,簡直像絕了‘老猴子’,可惜呀!那老鬼福薄,沒能看見弟子得此良配,否則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耳中聽著老僧的絮叨,陳景云不由悲從中來,想起年少時隨在師父身邊的無憂時光,不覺已是淚滿衣襟。

  “唉——!弟子因為一己之私已經強留了師叔百年,每每見您在師父陵前糾結生死,弟子亦是心如刀絞,婉娘,鳴起仙鐘玉磬,送你師叔祖......歸去吧!”

  一語言罷,陳景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步履之艱、行路之難,直把虛空都蹚出了一道溝壑,再加上九天之上傳來的悲戚哀聲、九地之下蕩起的陣陣陰風,原本一片祥和的伏牛山,一時竟似成了鬼域。

  在兩座并列的陵寢前面枯坐了半月有余,陳景云才在聶謫塵的呼喚下收起了哀思。

  苦月大師含笑坐化,世間再也沒有縱橫江湖數十載的“通背拳圣”,有的只是少了一條手臂的“靈猿仙師”。

  捏了捏小徒孫胖乎乎的臉蛋,陳景云含笑收起了沒放香餌的魚竿,之后掃了一眼頭頂那六座自行運轉的靈峰,罵道:“早就說過讓你們到蓬萊仙山修行,怎么一個個的還都賴著不走?快滾!三年之內不許出來!”

  隨著陳觀主的一聲喝罵,十幾道遁光立時就從六座靈峰之上沖天而起,柴斐走的稍慢一些,立時就有一只無形的大腳踢在了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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