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47章 民之苦

  “少爺,聽說昨晚在撫臺大人的宴會上,有好多賓客都買了罐頭?”

  丁原好奇的伸手戳了戳翠兒的包子頭,答道:“是啊,我把這事兒交給趙丹趙掌柜了。具體是多少我也不清楚,但估計夠咱們忙活一陣子了。”

  翠兒欣然點頭,仰面側望天空,幽幽念道:“再下一場雪就好了,明年就能有個好收成了。”

  丁原也不好說出實情,只能悶頭喝著滑雞粥,琢磨著來年再搞點什么新東西繼續改造明朝。

  這時候,丁家的門房仆人走了過來,躬身問:“少爺,西郊宋家屯的宋基宋老伯來了,說是想見見少爺,問個好。”

  丁原先是一愣,沉吟思考片刻,他知道這個宋基是誰了,但卻不明白對方所為何事。

  原先丁家發達的時候,除了一些產業和宅院之外,也學著當時的大戶人家,買了一些土地雇了一些佃戶,算是兼職的地主。這是很常見的行為,在古代中國,不管是做官還是做生意,搞出一些名堂來之后,都會置辦一些田產,畢竟家中有糧,心中不慌。

  宋家屯附近有丁家的720畝田地,不過丁原讓詫異的是,這些土地應該已經被丁二寶奪走變賣了啊。

  丁二寶被判刑,徐標說就只給要回來幾百兩銀子,說其他的都被丁二寶揮霍了。

  還在低頭琢磨的時候,一個白發老者已經被引到了丁原跟前。這老人家身上穿著補丁疊補丁的棉襖,看上去不算臟,似乎是來之前特意清潔過的。

  這位老者見到丁原,二話不說便畢恭畢敬的彎腰行禮:“見過少東家,小老兒宋基給少東家問好了。”

  一聽這稱呼,丁原趕緊過去把宋基扶直了身子:“老人家折煞小輩了。錯了,錯了,我可不是你的東家。”

  宋基卻仍舊躬著腰,十分謙卑的說道:“沒錯,沒錯。巡撫老爺昨天夜里派人知會小老兒了,宋家屯的七百多畝地又回到丁家了。”

  丁原一怔,明白了。

  這塊地估計并沒有被丁二寶賣掉,只是徐標一開始打算悄沒聲息的黑掉而已。估計是徐標昨晚在宴席上瞅見了丁原和孫承宗的辯論,意識到丁原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便把這片田地還了回來,順便還能做個人情。

  這個徐標也是個人精啊。

  “你說撫臺大人已經知會你們了,手續交割完了么?確定沒搞錯?”丁原問。

  “已經安排人在做了。小老兒不會弄錯的,巡撫衙門來的人說的很清楚,這片地,完璧歸趙。小老兒一聽說這事,心里那叫一個高興,這是菩薩顯靈了啊,竟然讓我們的主家又變回了丁家。丁老爺是保定府有名的大善人,當年待我們十分厚道,有一年秋天…”

  這宋基一張嘴竟是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了,丁原有點發怵,趕緊打斷了他。

  “老人家太客氣了。現在交割還沒完成,我也不能算你們的主家,不如等手續辦完,我到時候親自去宋家屯一趟,咱們再好好說說話,如何?”

  這其實就是在客氣的送客了。按理說,只要不是太不通人情,總能聽明白話里的意思。

  然而宋基卻似乎沒聽懂,他杵在原地沒動,繼續說道:“宋家屯的這七百多畝地,少東家可以放心。開了春,小老兒就帶著屯里的兩百多佃戶去種,保證收成不比往年差。”

  丁原也不傻,聽到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他果斷意識到,這個宋基宋老伯不是單純來問好的,可能是有所求卻不好意思開口。

  丁原笑著說道:“宋老伯,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的。你若有什么想說的,可以當面直接說,不需要彎彎繞的,您說著累,我聽著也累。”

  宋基神色一滯,張了張嘴,仍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對方還是不肯如實說出來,丁原只能耐心的主動詢問:“是不有什么事?過冬的糧食不夠了?”

  天氣干旱,地里的收成欠佳,對方又是佃農,因此丁原只能朝著這個方向猜測了。

  問到這個份兒上了,宋基終于吐露了實情:“今年冬天…勉強還能過得去。只是,小老兒想替屯里的老少爺們問一下,東家的租子打算怎么收法?”

  丁原有些納悶,這個問題還值得特意來一趟,支支吾吾的不敢問?

  “我父親之前怎么收的,我接手還是怎么收,不會增派,宋老伯這一點可以安心。”

  宋基停頓片刻,深深的朝丁原弓下了腰,顫著聲音問道:“不知…東家…可否再寬容一些?”

  “到底什么情況?你可快急死我了。”丁原啼笑皆非的說道。

  他自然不在乎佃租高低的問題,不缺那點錢,只是這個宋基老伯說話吞吞吐吐的讓他著急。

  “撫臺老爺的人告知我們,說…過了年,遼餉又要漲了,從以前的一畝地九厘錢,漲到一畝地要一分二厘了。我們給主家當佃農,主家收我們二成佃租,其實已經十分厚道,是方圓幾百里都不找不到的大善人。但今年天干無雨,收成至多保持原樣,朝廷的遼餉卻又加了…俺們”

  直到此刻,丁原才明白宋老伯此行的目的!

  “宋家屯的地雖說有田七百多畝,但其中五百畝都是旱田,距里城東的水源太遠,收成一般。大多數年景,都只夠繳稅和佃租的。俺們大多數人都是靠著靠近永定河的那二百多畝地活著,這些地的收成好一些,足夠讓我們刨食吃了…但也就是剛剛餓不死,現在朝廷又要加稅…俺們…”

  說到此處,頭發花白如雪的老漢已經撲簌撲簌的掉起了眼淚,說話也有些哽咽了。

  丁原卻是面色凝重,一言不發。這是他第一次親耳聽到農戶們的心酸。

  明朝末年,壓在農民身上的稅負極其嚴重。

  薩爾滸大敗之后,萬歷四十八年,為了對抗建虜,朝廷開征了遼餉。

  一開始,只說遼餉是暫時性的,但是隨著遼東局勢不斷惡化,這個就變成了固定的歲額,而且倒了崇禎年間還上漲了。

  而且丁原還知道的是,遼餉只是一個開始。

  過不多久,到了崇禎九年的時候,由于流寇叢生,肆虐中原,朝廷在兵部尚書楊嗣昌的建議下,進一步開征了名為剿餉的新稅。

  再加上需要交給地主的佃租和天災導致的欠收,華北和西北的農戶們基本是掙扎在生存線上。

  然而這還不算完。

  崇禎十二年,還是在這個名言為‘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的楊嗣昌的建議下,朝廷又加征了練餉。

  而且更重要的是,遼餉、剿餉、練餉這三餉,皇親國戚不交,商賈富豪不交,儒士文人不交,只有最苦最累的農戶們來交!

  三餉一收,災害天氣又持續惡化,百姓們再也無法維持生計,明朝這座大廈亦是是應聲而倒。

  見丁原遲遲不肯答復,宋基還以為是自己太冒失,惹惱了丁原,噗通一聲跪在了丁原面前:“小老兒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朝廷的官餉一加,屯里真要餓死人了…”

  丁原從恍神中回復了過來:“我還以為什么事呢,宋老伯你早說不就得了?”

  看到一把年紀老淚縱橫,哭的眼淚都滑到棉襖上的宋基,丁原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給你老個準話。宋家屯的佃租,從今開始,免了。”

大熊貓文學    明朝最強工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