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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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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家宅院的堂屋里。

  一個雪鬢霜鬟的老者腰板挺直的坐在席間主座上,頭發梳得整齊利落,喝著奉上來的熱茶。這老者名叫丁祖義,他不止是丁原的三爺爺,同時也是保定周邊姓丁一族的族長,威望不低。丁祖義穿著一件五成新的灰色厚實長袍,漿洗得十分干凈,上面一個補丁都沒有。

  坐在丁祖義旁邊的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八字胡,倒三角眼。這是丁祖義的兒子,也就是丁原的族叔,名叫丁有道。這人活了四十多歲,一直都是好吃懶做,不事勞作。丁家族人們經常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的,都看他不起,也很嫌棄他敗壞了丁祖義的聲譽。

  除了他們父子二人之外,便是此次上門‘說親’的核心人物,媒婆程大娘。

  丁原雖然跟這位程大娘沒有直接接觸過,但腦海中也存有關于此人的零碎記憶。這個程大娘乃是保定府做媒屆的風云人物,號稱沒有她說不動的親事,沒有她撮合不了的新人。也正是因此,聽到程大娘被請來操持丁原的婚姻大事,鐘氏才喜上眉梢,覺得此事靠譜。

  丁原跟在鐘氏身后來到堂屋,草草朝幾位長輩打了招呼,便垂首坐在角落,悶頭不語。

  對于這些丁家的親戚,丁原是心中有氣的。

  早先他們孤兒寡母遭難的時候不知道雪中送炭,現在卻只想錦上添花。

  晚了。

  雖然心里抱定了主意,冷臉相對,但丁原也不可能肆意妄為,讓母親難堪,因此他打算隨意應付一下,找個借口便抽身回偏院照顧雞仔去。

  看人都到齊了,丁祖義干咳一聲,拿捏著腔調徐徐說道:“原兒很有出息啊,不愧是振邦的兒子!最近你弄出的那個蜂窩煤,在保定府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這個當長輩的,聽了也很欣慰。”

  丁有道一臉羨慕的看著前院堆積如山的蜂窩煤,接話道:“這些蜂窩煤得有一千多斤吧?丁原,你知道不,現在保定城里都有人拿你的蜂窩煤做二道販子了。說是現在預定了要煤,得七八天才能用上,有的人擔心到時候供應不上了,就從已經拿到蜂窩煤的人那里高價要走。”

  聽到這些奉承的話,丁原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

  丁原不咸不淡的態度讓丁祖義等人碰了個軟釘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他們來之前也有心理準備,因此也沒說什么。

  氣氛有些尷尬,丁有道朝程大娘擠眉弄眼幾下,示意該她出馬了。

  “常言說得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老身是個直性子,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丁哥兒,老身今日前來,是受了你丁家族長之托,前來幫你物色一個好人家的。你放心,不管是城東餅店家的張小娘,還是城北白洋淀的魚商陳二姐,我都能給你說成,替你尋個知冷知熱的玉人兒…”

  丁原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幽幽說道:“我覺得…此事有些不合禮數啊!”

  “丁哥兒說什么不合禮數?”程大娘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父親身故不足半年,小子還在守孝期間,怎可輕言娶親?豈不是鬧了笑話?”丁原按照腦海中翻出來的古文典籍照本宣科的念叨著,“按照禮數,子女須持喪三年,其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任官者并須離職,這些圣人教誨,我也是懂得的。此時,三爺爺便托人來給丁原說親,豈不是陷我于不孝?讓我無顏面立于人前?”

  丁有道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卻被丁祖義抬手攔下了。

  “原兒這話說的在理,卻不在情。你只顧考慮給父親守孝,就沒想想你還有給丁家延續香火之責?你家人丁不旺,先是振邦意外身故,你又躺在床上昏迷數月。你可曾考慮過那幾個月,你母親是如何擔驚受怕過來的么?給你早日擇個賢妻,這是也是你母親的意思,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方便出面張羅,因此才在上次說定了,由我這個族長出面給你做主。”

  程大娘顯然也是知道這來龍去脈的,便接上話說道,“我替丁哥兒擇選的這幾個姑娘,她們的父母都愿意先與你家納彩文定,把日子定好。等到明年,出了你父親的居喪,再行大禮,迎親禮成。丁哥兒不必擔心此事。”

  古人結婚分為六禮,也就是六個步驟。首當其沖的名為納彩,即納其采擇之禮于女家也,用通俗一點的話說,就是男方請媒婆去女方家里提親。

  一般來說,父母覺得自己家的兒子該娶親成家了,就會著手張羅這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郎新娘,蒙在鼓里。

  按照規矩,其實納彩階段是不會讓丁原這個婚姻當事人參與的,也就是說,父母跟媒人就把你的婚姻大事給定了,只有在女方家點頭同意婚事之后,才會告知你最后結果。

  這之后還有幾個步驟,但一直到禮成新婚夫婦送入洞房之前,都沒有新郎新娘施展的地方。

  只有進屋吹了蠟燭,這才到了一對新人自由發揮的時候。

  丁原暗暗流汗,心道,如果不是因為父親去世,估計他們商量這樁婚事的時候都不會告訴自己,一伙人悄沒聲息的合計一下就把自己的媳婦是誰給定了。

  低頭瞄了眼鐘氏,卻見到鐘氏微微頷首,示意丁祖義和媒婆程大娘的話她都是認可的,也同意了這種先定親的做法。

  鐘氏道:“原兒,其實你父親還在的時候,便已經打算給你張羅一門親事了。眼下你雖然未出孝期,但這世道兵荒馬亂人心惶惶的,你是咱家的頂梁柱,早點定下門親事也好。”

  古人也不是榆木疙瘩,所謂禮教,也看個時候。

  丁家雖然是商戶,但在明朝的社會地位其實不高。即便是家財不菲,有些名聲,也不必學那些官員大儒,恪守論語中所說的三年孝期。

  聽到鐘氏的話,丁原自然也明白了勸自己倉促成婚的緣由。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是真的被這混亂的世道嚇怕了,害怕再一次失去兒子,變成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

  因此想盡快讓丁原成親,延續香火,也好給丁家一個交代。

  丁原撓頭,他還是不想接受,女人有什么意思?能比養雞吃肉,種田挖煤有意思?

  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哪有功夫花前月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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