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盤膝坐在一張石床上,陷入了靜靜地呼吸吐納中。
數個時辰之后,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眼。只見他渾濁的瞳孔,散發出微微的寒光,
臉色也有些陰沉難看。
距離他回到了不公山,已經有數日之久了。
原本當初他的打算,是在回歸之后,等到姚靈此女將那仙土給他,他就立刻從此地跑路,找個地方安心突破到化元期。
但是他完全低估了張九娘,此女在回到不公山的第一時間,并非是隨著郝夫人去長老堂匯報,而是將他帶回了住處,并將他給軟禁在眼下的這一間洞府中。
這座洞府距離張九娘所在的閣樓并不遠,而且同樣處在山頂上。
雖然不知道此女是什么目的,可是不用說也知道此女是沒安好心了。
一念及此,北河臉色越發的陰沉了。
在這些時日中,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修煉。壽元不足三年,一刻都不能耽誤。
“嗡!”
就在這時,他所在密室的房門震顫了起來。
北河神色一動,而后就見他一揮手,一道法決就沒入了石門中,隨之石門緩緩開啟。
這時他就看到了一個身著黑色長裙,模樣動人的女子走了進來,不是張九娘還能還誰。
看到此女現身后,北河立刻起身,向著此女拱手一禮道:“見過張長老。”
聞言張九娘微微一笑,“不用多禮了。”
北河這才站直了身軀,抬起頭就看到此女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對此北河神色古井無波,靜等此女先開口。
僅僅是片刻后,就聽張九娘道:“你應該對妾身將你給軟禁起來,有些不滿甚至是惱怒吧。”
“張長老這么做,應該是有原因的。”北河道。
對于他的回答張九娘有些意外,這北河心思縝密,可謂滴水不漏,即便是被為難,也能處變不驚,甚至不露出了絲毫的情緒波動來。這一點即便是一些結丹期修士,都不一定能夠如此從容。
點了點頭后,就聽張九娘道:“夢羅殿之行對于你突破到化元期,可有什么益助嗎。”
雖然不知道此女為何會有此一問,但北河還是道:“此行不過是白跑了一趟,哪里有什么益助。”
“那你對突破到化元期,可有把握?”張九娘又道。
“弟子沒有把握。”北河淡然開口。
聽到他的話,張九娘臉色微微一沉,“我要聽真話。”
北河有些訝然的看了此女一眼,而后就聽他道:“一半把握吧。”
“一半嗎…”張九娘喃喃,而后此女微微頷首,似乎頗為滿意,“那你就在此地好好突破吧,有任何需要盡可告訴我一聲就是。”
說完后,此女又補充道:“我會給你準備一些突破所需的丹藥,另外這洞府中還有一座聚靈陣,此陣開啟之后,可以短時間匯聚天地間靈氣,大多數修士突破修為時,都會用到這種陣法。這樣的話,你突破到化元期的把握,應該能再增加一兩分。”
北河古井無波的注視著此女,而后道:“弟子有一個問題。”
“問吧。”張九娘道。
“張長老這么做,應該是有目的的吧。”
張九娘嘴角翹起了一絲細微的弧度,這讓本就嬌美的此女,多了一分動人的嫵媚。
“我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不想被困禁于這一方靈氣匱乏的修行大陸。”
這時張九娘說出了一句讓北河莫名所以的話來。
不等他開口,又聽此女道:“同時,我也不是一個心狠手辣跟忘恩負義之輩。”
這一次說完此女就驀然轉身,背對著北河時,又聽她道:“要是你能夠突破到化元期,妾身可以承諾收你為徒。”
但是說到此處,此女腳步一頓,“當然,或許你也可能看不上我這個師傅。”
至此,她就邁步離開了此地,只剩下北河獨身一人,留在這靜悄悄的洞府中。
密室中的北河,看似神色如常,但是心中卻極為凜然。
雖然他不太愿意承認,但是極有可能張九娘已經知道他古武修士的身份了。并且還認出了就是他,當年兩度踏入武王宮。
越想北河越發覺得有這種可能。
當初張九娘找到藥王,替他討要通脈丹的丹方,必然會打聽這通脈丹的用途,甚至此女有可能已經從藥王口中,知道了他當年是武者的事情,服下了通脈丹之后,才能走上修行一道的。
而此女知道了他是古武修士,甚至當年在武王宮還輕薄于她,依然沒有對他出手,是因為在此女看來,一個活的古武修士,比一個死的古武修士,更有價值。
這張九娘年紀應該不大,因此才有野心想要脫離這一方靈氣匱乏的修士大陸。只是唯有當修為突破到了脫凡期,才能離開此地。而也因為靈氣越發匱乏的原因,這一方修行大陸上,已經沒有人能夠突破到脫凡期了。
正因如此,張九娘才會將希望放在他這個古武修士身上。
張九娘最后的話也有點意思,她并非一個心狠手辣跟忘恩負義之輩,甚至愿意在他突破到化元期之后收他為徒,這就表明了此女跟其他人不一樣,至少不會對他做出搜魂,或者是給他種下一些禁制之類的事情。
一念及此,北河陰冷一笑。現在看來,他是沒得選擇了。
眼下既然他被軟禁了起來,甚至張九娘還愿意給他提供丹藥以及陣法,助他突破到化元期,他當然要接受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至于之后的事情,只有之后再說。
壓下心中的雜念后,北河運轉起了四象功。只見在洞府中的靈氣,形成了一股微風向著他匯聚而來,盡數沒入了他的體內,被他體內的六條靈根,給來者不拒的吸收煉化。
這種修為進展神速的感覺,是極為美妙的,甚至能讓人有癮。
之前他告訴張九娘,有一半的把握能夠突破到化元期,乃是保守估計。感受到自己的修煉速度,比起以往快十倍不止,北河興奮得身軀都在輕顫著。
眨眼就是兩年半過去了。
如今的北河,松弛的皮膚呈現一種暗黃色,皺巴巴的覆蓋在骨架上,其上還遍布著一團團大小不一的老人斑。從北河身上,甚至能夠聞到一股濃濃的死氣。
他儼然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就如當年嵐山宗的那位宗主夫人,即將老死。
此時的他盤坐在一座丈許大小的圓形陣法上。
這陣法叫做聚靈陣,一經開啟之后,便能將天地間的靈氣匯聚。
只是陣法雖然好,但是運轉此陣所消耗的靈石,比起此陣凝聚的靈氣而言,還要更多一些。
也就是說,此陣的消耗大于凝聚。但唯一優點卻是,此陣匯聚的靈氣能夠全部凝聚在一個地方,也就是陣法的中間,不像單純吸收靈石那么繁瑣跟復雜,而且效率也極為低下。
不然這聚靈陣能夠隨意布置的話,天下間的修士修行就不會如此困難了。
這時北河盤膝坐在了聚靈陣上,一層半球形的罡氣從圓形的聚靈陣上激發,將他給罩住。
而在罡氣中,充斥著濃郁無比的靈氣,甚至肉眼都能看到一股乳白色。
他干枯的身軀,就像是一個無底洞,肉眼可見的靈氣,正風卷殘云一般被他瘋狂吸收到體內,甚至形成了一個靈氣形成的漩渦。
只見這個漩渦旋轉的速度,越來越恐怖,越來越驚人。
當到了某一個臨界點的之后,只聽“轟”的一聲,從北河身上爆發出了一股兇猛威壓,形成了一股氣浪,沖擊在整個聚靈陣凝聚的罡氣上。在這股威壓的沖擊之下,罡氣支離破碎,而后就是一股狂風席卷在石室中。
此時就連他的衣衫都鼓蕩而起,宛如一個腫脹的氣球。
“唰!”
北河陡然睜開雙眼,渾濁的眼珠中,爆發出了兩道讓人不敢直視的精光。
“嗡!”
一股無形的力量從他眉心一探而開,將整個石室的每一寸角落都給籠罩。這是他的神識之力。
兩年半的時間,他仗著體內的六條靈根,突破到了化元期。
過程中沒有任何的波折,也沒有任何的意外,一切都仿佛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這時他的皮膚依然松弛暗黃,其上遍布丑陋的老人斑。但不同的是,他身上再也沒有死氣的味道。因為突破之后,他多出了一百年的壽元。
而且就連他的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以往的他看起來陰森恐怖,但是如今卻給人一種和藹跟慈祥的感覺。
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的化元期威壓逐漸減弱并消失,隨之刮起在石室中的狂風也平息了下來,到了最后,整個石室寂靜無聲。
北河盤膝靜坐在陣法上,一時間就像是一尊神色平靜的人像,只能看到他的胸膛在輕緩地起伏。
隨之從他皮膚的毛孔中,開始有一些黑色的粘稠汗漬分泌了出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黑黢黢的,而且還散發出了一股惡臭味。
突破到化元期之后,會有一個身體的洗精伐髓過程。而這種洗精伐髓,比起吞噬靈丹妙藥,效果好了不知多少。不但是他,每一個突破到化元期的修士,都是如此。
但是對此北河渾然不在意,他依然靜靜盤坐著。這般情形足足持續了一刻鐘之久,他的嘴角才突然勾起了一絲笑容。
而后這一絲笑容變成了低沉的笑聲,接著笑聲越發清晰明亮。
“哈哈哈哈哈…”
只見北河一手撐著額頭,笑得身軀顫動,幾乎快要岔氣一樣,甚至就連他的眼淚都笑了出來。
笑聲中,他將這一百年來的壓抑全部釋放。在常人看來,他就像是陷入了癲狂。
從他踏入修行的那一刻開始,幾乎就是寸步難行的。
他一路走來的每一步,都充滿了兇險跟危機,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九死一生服下通脈丹,靠著黑冥幽蓮艱難突破,他曾被藥王懷疑過,被同門奪舍過,堵殺過,還在武王宮中跟結丹期甚至是元嬰期老怪斗智斗勇。
這一路他可謂披荊斬棘,渾身是傷。一次次的機遇,一次次的兇險和化險為夷,還有一次次的莫大運氣,才能讓他在今日突破到化元期。
這般笑聲一浪接著一浪的回蕩在石室中,最終北河搖頭晃腦的站了起來,口中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臉上滿是怡然自得。他在石室中輾轉跳動,那種怪異不堪舞姿,活像一個發瘋的老頭。
也不知多久過去,被興奮跟狂喜沖昏頭腦的他,才漸漸恢復了理智。
雖然北河眼中的癲狂依舊,但他卻對著儲物袋一拍,從中取出了一面人高的銅鏡,矗立在了面前。
看著銅鏡中的蒼白的自己,北河上下打量著。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自己了。沒想到眼下的他弓腰駝背,朽不成形,竟然蒼老成了這個樣子。
看著鏡中的自己,北河嘿嘿一笑,而后他面向銅鏡就盤膝坐了下來。
當年水性楊花的楊師姐,可是送了他一份不錯的禮物,是時候修煉那返老還童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