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快看,糖人攤子又擺出來,我要吃糖人。”
老尹頭快六十了,乃是江陰牧場打更人。帶著小孫兒走在街市上,偏偏遇到了糖人的攤子擺出來,小孫兒看到后再也叫不走了。
“寶兒乖,糖人沒什么好吃的,昨日才吃的,今個不吃了。”
老尹頭說著拖著孫兒要走。
“爺爺吹牛,糖人好吃,寶兒要糖人,我要嘛!”小孫兒開始有點耍賴的趨勢了。
喊了許久就是喊不走,最終沒辦法,老尹頭摸摸荷包,遲疑少傾還是買了個糖人。
小寶兒雖然叫喊,但拿到糖人后打心眼里高興,也舍不得吃,自己舔了三下,給爺爺舔一下,然后就放在口袋里留著。
“爺爺,那邊有蓮子,寶兒要蓮子。”小孫兒又指著遠處。
“吃你個頭,就知道吃。爺爺要回去補瞌睡,晚上還要打更。”
這次寶兒沒有得逞,被后腦勺一掌。
寶兒想了想,又拿出糖人舔了三下,再給爺爺舔一下,又把糖人放在口袋里收著。
走了一段,遇到大名鼎鼎的周宏。
老尹頭如常的盡禮數,停下腳步恭敬的道,“宏爺安好。”
周宏剛被周智叫去批了一頓,心情正有些不好,便也沒答應,只不懷好意的看著老尹頭。
老尹頭不知他怎么了,不敢看他的目光,遲疑著是該低著頭走,還是再說點什么?
低著頭走開像是有點禮數不到,老尹頭便也不敢走,再道:“宏爺安好,小老兒有禮了。”
周宏不耐煩的道:“我現在可不安好。”
老尹頭不知他什么意思,不過好歹算是回應了,便又道:“您在著,小老兒告退,晚上還要打更,要補一下瞌睡。”
聽到他提及打更,周宏想起一事來。
那晚在沿河而建的牧場整理苜蓿裝船時雖然是比較黑,可這老頭還是路過了兩次。
苜蓿用法一般人不知,這老頭也應該看不見。但現在形勢越來越緊張,才被周智罵了,還不許離開江陰。又因老頭刻意的問兩句“安好”、周宏老覺得老頭像是在刻意指什么?
越想越不對,周宏便道:“回來。”
介于這人口碑不好,老尹頭便有些擔心,也不敢走太近,隔著些距離低聲道:“宏爺還有什么吩咐?”
周宏盯著他道:“你剛剛為何兩次說安好?”
“我…”
老尹頭有些不來氣,不知道如何回應,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好叫宏爺曉得,小老兒就只是問候,沒有其他意思。”
小寶兒道:“我爺爺很有禮貌的。”
周宏沒理會小孩,持續盯著老尹頭。
就此老尹頭更加慌張,不敢正視的低下頭去。
許久后,周宏又笑笑:“別緊張,和你開玩笑的。”
老尹頭松了一口氣,再次鞠躬說了句“告退”,比較緊張的把寶兒護在懷里轉身離開。
周宏目送著他們走遠,喃喃說了句:“像是有什么事,他為什么那么緊張的護著孫兒?還專門兩次說我‘安好’?”
跟在身邊的兩個弓手屬下素知他脾氣,不想節外生枝,便拉著周宏從相反的方向走,笑道:“沒那么多的事,這老頭就是個棒槌,他見誰都說安好,見誰都害怕把他唯一的孫兒拐走,走走,咱喝兩杯去。”
周宏一邊被拖著走,一邊又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
這都已經走了半條街,到了常去的酒樓門口,卻是越想越不對,最終周宏對兩個屬下道:“你們先上去,我忽然有點事要離開下,稍后再來。”
“那宏爺走好,我等先去溫酒。”
兩個屬下進去了。
周宏快步朝著老尹頭的消失的方向走,出城后追上了,跟隨到了無人的地方,順手從地上拿了一塊石頭,加快腳步拉近距離。
老頭耳朵不好沒發現,倒是寶兒東張西望的看到周宏來到近前。
“叔叔你好,你也住這邊嗎?”
寶兒問好之后,拿出糖人自己舔三下,又伸過去周宏的面前,意思讓他也舔一下。
周宏卻不理會,只是盯著老尹頭。
寶兒便也不勉強,又把糖人收好在口袋里。
老尹頭這才轉身看,沒等出聲招呼,卻見周宏二話不說一石頭砸了過來。
“宏爺你…”
老尹頭破血流,話說不完就感覺暈,坐倒在地上。
周宏還是不說話,接著又一石頭砸在老尹頭額頭上。
“別打爺爺,嗚嗚,別打我爺爺。”
寶兒不知所措,嚇得大哭了起來。
卻是,周宏第三下砸在了老尹頭的頭上…
“相公,有消息了。”
劉光世快步走進了客棧房間道:“您嚇唬牧場后,當即有人離開,且神色慌張。為了加以確認,我和徐寧兩組人分別輪換,盯了那四個最可疑的人整整兩日,他們雖沒明顯破綻,但閉門不出,也不去牧場工作。整日聚在一起喝悶酒。眼看沒有突破口,末將私自做主,秘密抓捕了他們四人,并用刑逼供。”
張子文皺了一下眉頭,但也沒多說,直接問:“結果呢?”
劉光世神色古怪了起來,“結果那幾個慫蛋招了,就是他們四人受了周宏威脅和指使,親自收集三葉草裝船,參與投毒的。”
張子文皺著眉頭思考頃刻道:“我總覺得像是有點簡單,還有,用刑的特征明顯嗎?”
劉光世有些尷尬的道:“在西北末將學會了這一套,都是暗傷,不會殘廢。事實上也都沒怎么用刑他們就招了。因他們心中有鬼,他們當時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受周宏指揮,更不知道要害的是海軍。”
頓了頓再道:“此外因裝船時有打更老頭路過兩次。他們覺得這事敗露只是時間問題,加之看到這案子越鬧越大,海軍沒有要退的意思。于是幾個慫蛋聽我說主動交代可寬大處理后便全部招了。主使人就是在牧場攔截您和許大人的周宏。但否和江陰水軍有關,他們則不知道。”
張子文起身道:“這也正常。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周宏是聽了誰的。”
思考一下,前后聽完加以印證邏輯倒也通了。
如果事前他們不知道要害誰,又被周宏脅迫,又被打更老頭路過看到,覺得破綻太大,的確很大可能在劉光世的用刑下坦白。
張子文不禁心情大好,“很好,但程序不對。這幾個證人盡量不能用,只能讓我們心中有數。現在關鍵是打更老頭,他們可曾交代是誰?”
劉光世道:“卑職已經查問清楚,乃東河村尹平,人稱老尹頭。末將知道這是關鍵重要證人,考慮到我是軍伍不能參與這些,又害怕輕易去接觸露了消息導致老尹頭遭遇威脅而不敢作證,所以末將不敢做主,特來通報大人處理。”
張子文起身道,“很好,老尹頭和那幾個混混不同,你一接觸這證人又不能用了。只有許志先有理由接觸,到時候才能讓江陰縣難堪,我們走吧,立即去河東村,叫上許志先。”
許志先隨行,一行二十人火速前往河東村。
還沒到村口,僅僅在郊外半路上,眼見前方圍了許多人。
“是官府,官府來人了,大家快些讓開。”
幾個村民看到后,也不會分辨到底是哪個官府,急忙讓開了。
走近一看實在凄慘!
現場躺著兩具尸體,一個老頭的面目幾乎無法分辨,腦殼都快被重器砸爛了。
另外,還趟著一個看年紀最多六歲的小男孩尸體,沒被重擊,但幼嫩的脖子上有掐痕,明顯被掐死的。
哪怕老許和劉光世也見過許多血腥場面,還是有些不想看,偏開了頭。
張子文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始終鐵青著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
持續了少傾預感終于應驗,聽旁邊村民議論:這就是要找的證人尹平,而那個死去的孩子是他的孫兒尹寶兒。
現場議論紛紛,很嘈雜。但張子文很靜,什么話也不說只是盯著兩具尸體。
“大人…”
徐寧不想他這樣便叫了一聲。
但張子文誰也不理會,表現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