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純元氣在周遭蕩滌,無有絲毫污濁。
水虎們登時更加驚喜。
它們一路跑來,已經吸收了不少污濁晦氣,若不及時將之化去體外,縱然捱過今晚亦難逃被晦氣染化為魔物的下場。
但當下有退魔炭火庇護,亦有這聚氣化污的法陣讓它們得以休整,一瞬間便從地獄到了天堂!
九頭水虎再度跪倒,看向那背對自己的神明的目光充滿敬畏!
蟲潮紛涌而來,密密麻麻,仿佛無有窮盡。
若是昨夜的岳云齋,未必能夠在蟲潮包圍侵襲之中,不落下風,但祂如今已然塑化神軀,權柄品佚都提升到了八品,以蘊雷精引劍訣法門推動,打出一道道閃電鏈條,在蟲潮之中傳蕩開來。
頃刻之間,即有一頭頭蟲子倒斃。
三頭河兵戰功卓著,比起昨日,它們身形亦更加高大,手中兵刃翻飛,清理出大片空白區域,無數蟲子因此橫死。
再有,葉玄當時在此間布置了些許喝火咒。
此時全被蟲潮自行引爆,引火上身,蟲子成片成片地被燒死。
岳云齋率領三頭河兵,猶如天神下凡一般,三下五除二地將蟲潮打得七零八落,因著此地遺留的那些黑泥早被眾獸清理干凈,所以蟲潮中也沒有生出幾頭羽翅魔,就這么被打得節節敗退。
黑暗里潛伏的觸手不時探出,便被岳云齋放出一道道神光斬落。
不一會兒,時辰即到。
昏黃色光照亮大地,驅散了稠密的黑暗,也令黑暗中的邪詭存在們飛快逃離,無影無蹤。
地上的蟲潮隨著的黑暗的退縮跟著一齊后退。
到天空完全呈現渾黃色時,河岸邊只散落了滿地蟲尸,漸漸溶解為一灘灘黑泥。
以及劫后余生的九頭水虎,望著岳云齋那高大的神軀,感激涕零。
“牙牙!牙牙!”水虎們張口發出一聲聲清脆的、似孩童一般沒有變聲的嗓音,但吐露的語言常人并不能聽懂。
葉玄就在對岸觀察著這幾頭水虎,當下亦意識到,不能交流似乎是個較大的問題。
不過岳云齋乃是河神,應該有比較特別的與河中生靈交流的方法?
他靜觀其變。
水虎們口中一邊發出聲音,一邊向岳云齋連連伏地叩首。
看來在有靈慧的生靈中,跪拜強者、長輩,都是一個較常出現的禮節。
岳云齋與三頭河兵招了招手,它們便開始清掃周遭的蟲尸。
祂自身則轉為尋常人形,面含笑意,點出一縷神道真炁,落入那鱗片泛白、都長出兩縷觸須的年長水虎額頭。
其亦沒有特別的辦法,能讀懂水虎的語言。
不過畢竟是一尊神明,可以直接以神道真炁在其他河中生靈性靈上留下一道烙印,有這一道烙印,自然就能通曉該生靈的所有想法。
“牙牙!”真炁注入,令年長水虎頓覺體內精力旺盛,仿佛一下子回到盛年之時,它大喜過望,對岳云齋五體投地。
口中言語依舊,但岳云齋已經能通曉其含義。
年長水虎說的是‘謝謝大神,謝謝大神’的意思。
這個‘大神’,專指岳云齋這樣的神道強者。
水虎們似乎都能看出岳云齋與其他生靈的不同,岳云齋結合從水虎性靈上流轉過的那些信息,推斷它們、或是它們的先輩曾經見過‘猰貐’這尊天神的形象。
如此更能印證主公‘弱水既是忘川’的推論。
“汝等本是河中生靈,棲居河底,依循常理不該被這些魔頭所傷才是,怎會被它們逼迫至此?”岳云齋的神音直接響在年長水虎心頭,其他水虎未聽到絲毫他的言語聲。
它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時看向年長水虎,老老實實地等候發落。
“苦地水系污濁,我們茍延殘喘至今,村子里已經沒有通習水性,能在水中生存、營造房屋的河童了!”年長水虎回答著岳云齋的問題。
外人稱它們作水虎。
它們自稱為河童。
不論水虎還是河童,都非是普通妖獸,它們是天生的異種,若從之身上搜集到的真炁,一定歸屬于獸之序列。
不過著九頭水虎皆羸弱無比,雖頂著異種之名,但或許因為長期脫離河水,背離祖血,已讓它們退化得比苦地人都不如。
從它們身上,葉玄自然是搜集不到任何一縷真炁。
“汝等還有聚居的村落?”岳云齋緊跟著又問了一句。
河童就該在水中生存,它們最適合成為一尊河神的下屬。
祂本來就有收編這批河童到自己麾下的意思,且得了葉玄的首肯。
眼下縱然這些河童背離祖血,短暫時間內無法在水中生存,但岳云齋有權柄在手,對它們不斷改造,遲早會讓它們回返祖血。
如此,在水中生存,建立河中群落也就不是難事。
當下祂聽到年長河童說它們背后還有一個村落,頓時興趣更濃。
年長河童就把自己村落中的狀況,一五一十地稟告給了這位救下它們性命,給它們提供庇護所的大神。
這支河童群落在苦地定居已有千年之久。
它們的祖輩在外界某條河川之中,得罪了當時的一支強大水族,被其追趕到忘川河邊,不得已之下,只能橫渡忘川,在苦地這等不毛之地落地生根,艱難生存。
為了能適應苦地的污濁水系,河童族群進行了不少努力,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河水之污濁,遠超地上元氣之污濁。
如此一來,它們只能選擇在陸地上生存,聚集成隱世不出的村落。
河童村長率眾橫渡忘川時,它們的族群還有數千人。
當時的村長已然返化遠祖血脈,是臻至煉罡境的大妖怪,本有希望渡過不垢境,沖擊真身境,凝聚上古神魔‘無支祁’真身。
但這一渡河,因不適應苦地惡劣的環境,村長修為迅速跌退,整個族群亦在不斷退化。
從最初的數千人族群,退化成了今時不足百人的小村落。
且須戰戰兢兢地躲在角落,避免被苦地人發現,否則難逃被抓走當做奴隸操使的命運。
每一次魔潮降臨時,村落中的河童們就會躲進事先營造好的防御工事內。
次次都能有驚無險地躲過魔潮。
今次卻出了些微狀況。
它們畢竟是河童,與水天然親近,村落選址亦在河邊,千年來未出現過任何問題,今夜那河水卻水位猛漲,漫出堤岸,沖垮了它們的防御工事,澆熄了一盞盞退魔炭燈。
村子里的河童們驚惶奔逃,東奔西走,多數被河水沖走,在污濁河水染污成魔物,少數逃得生天,不知去向。
年長河童念及自己的村落,心中感傷不已,眼角淌下兩行晶亮的淚滴。
它是村子里較為年長的河童,已經活了八十多年。
然而心性仍如少年一般。
不似人類的靈慧與閱歷,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漸漸發生變化。
“你們的村落已然崩毀,以后又當如何?”岳云齋看向年長河童,眼中神光奕奕,散發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強大氣勢。
年長河童偷偷抬了抬密布鱗片的眼皮,望了大神一眼,又趕緊垂下眼簾,口中呀呀有聲:“被沖走的河童避過大災,可能會在白天后返回村子,我要找到它們!
我想把它們帶到這條河邊,重建村子。
請大神庇護河童村子,我們愿意世代供奉大神,為大神驅使!”
這年長河童就連說話都充滿少年意氣,真不知八十多年是如何活過來的。
“汝等如此羸弱,可有一個能與我麾下兵士交手三招?”岳云齋面露笑容,隨手召來一個河兵。
那河兵有兩米多高,站在那里,便有一種強悍勇猛的氣勢。
被這氣勢一沖,諸河童都縮了縮脖子,年長河童也不敢言語。
這時,岳云齋又話鋒一轉,道:“汝等得以留存性命,非吾之主張,實乃吾主仁厚。
汝等能否留存于此地,吾亦決定不了,可與吾共同面見吾主,以定去留!”
他唱了一回黑臉,轉眼就托出葉玄,做這個正直的紅臉。
河童們本以為大神已是此間極端強悍的存在,是真正的神明,沒想到祂頭頂還有一位主公,紛紛震駭,不敢言語。
只是張目四顧,除卻眼下河流、四周的怪石與枯樹、腳下貧瘠的土地之外,哪里有其他人的影蹤?
河岸四周有幻陣相連,它們放眼望去,當然只能看到此番貧瘠的景象。
岳云齋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渡河過來。”
說罷,他挾裹三頭河兵,化作流光融入湍急水流之中。
那水流里,污濁肆虐,若這般渡河而過,河童們不死也得剝一層皮。
但大神又有命令…
年長河童看著對岸貧瘠的土地,以及眼下這污濁的河流,忽然咬牙,沖身后的同伴清嘯幾聲,往前幾步走到河沿,身后的同伴們紛紛跟上,都一腳踩上了‘河面’!
本以為那被河中污濁氣息鉆入軀殼的劇痛會在四肢百骸內傳蕩開來,年長河童都嚇得閉上了眼睛。
但預料之中的劇痛卻未出現,相反腳掌卻踩上了一方冰涼的所在。
它忍不住睜開眼睛,陡見河面凝固作冰面。
幾頭河童興奮地嘯叫著,大步走過這片封凍的水面,走進了對岸。
天地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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