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從來兇橫難馴,哪個是好相與、通禮數的?
葉玄如此言語,更讓人覺得他高深莫測,一言出則令異種雌伏,不敢作亂。
謝元狗嘴逃生,對葉玄心存感激,亦更加敬畏,向道人葉玄連連叩首:“是、是小人魯莽,沖撞了仙長尊駕,仙長不責怪小人,已是仁慈至極,小人不敢怨怪仙長!”
他一面說,一面轉動心思。
這位高人全然不似苦地諸多強橫當時的強者,倒很是和藹。
其如此和善,會不會是故意唬我,事實上也沒多少真本事?
苦地環境復雜,爾虞我詐,勾心斗角。
在此中若沒有好眼力,沒有平均線以上的智商,顯然活不長久。
沒有眼力就會像錢玨那樣,貿然而行,丟掉性命。
沒有腦子則更慘,不僅敵人可將你玩弄于股掌之間,身邊的朋友遇到危機,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
謝元自是個有眼力的人,所以未與錢玨一同追擊,保全了性命。
他亦有自己的算盤,當下雖對葉玄的實力起了疑心,但也不會貿然出手試探。
他微微抬首,看向葉玄那邊,臉上的表情在看到葉玄的身影之后,瞬時凝固。
葉玄一身玄色道袍,顴骨微聳,微陷的眼窩周遭有幾道皺紋,倒襯得一雙眼睛無比深邃,內中似有星辰轉動。
他面容清瘦而俊雅,腳踩芒鞋,正‘趟’過紅蓮大火池里無邊業火,閑庭信步地朝謝元走來!
‘道人’走得極為輕松,周身被一層薄薄的寶光籠罩。
謝元稍微注視道人的護體寶光,心下頓生無限祥和寧靜,當場就想向那道身影跪倒,聆聽其教誨,以求永遠的安寧。
這高人絕非我所能招惹!
還是連試探的心思都不要有,否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謝元心下突地泛起層層冷意,似湖面結上的寒冰。
冰下湖水翻騰,冰上的謝元戰戰兢兢,身形又伏低了些,不敢再看那道人的身影。
單是道人不用任何手段,趟過紅蓮大火池而不被絲毫業火沾身的手段,足以壓倒他對道人實力的質疑,讓他放下所有念頭,全心信任葉玄就是那般高深莫測的強者高士!
葉玄知曉胖虎只能震住這貨一時,絕不會讓他就此熄了心思。
他又不能隨便亮出葉黑——亮出葉黑時,就是要把謝元吞吃之時,所以選擇了這個看起來笨實則很穩的法子。
趟過紅蓮大火池里滾滾業火。
如此做一則可以展示實力,二則能提升‘中年道人’這個人設的飽滿程度。
在他的設想里,中年道人修持‘五雷正法’有成,脾氣由暴躁轉向沖和,返璞歸真。
但其總也有過情緒暴躁的那段時期,加之雷法本身所具的霸烈氣勢,終歸讓中年道人時不時會展露出威嚴如獄的那一面。
威嚴的流露,總在不經意間。
或許是一個眼神,或許是隨意的舉止。
譬如當下,隨隨便便地就趟過了煉罡境強者都不敢隨意踏足的紅蓮大火池,仿佛根本就未將這無邊業火放在眼里,又或是在其中走一圈,就好似在村頭河里洗了個腳一般。
中年道人自己不覺得有什么,但在旁觀者眼里,必然大受震驚,震怖于他的實力,不敢生出任何異心。
在他注目下,不敢有分毫造次!
謝元當下就有這樣的念頭,在其心里,中年道人不僅有‘高人’的標簽,當下又多了個‘狠人’的標簽。
葉玄在謝元身前尋了個地方,用道袍大袖隨意清掃出一塊巨石坐下,對還趴在地上作五體投地之狀的謝元道:“你一直跪在那里做甚?起來說話!”
他神色平淡,但言辭略帶命令式的語氣,一聽便知其必是身居高位之人。
謝元不敢違逆葉玄的意思,但讓他與道人對坐,他更沒那個勇氣。
于是他就跪坐在葉玄不遠處,處于下方,正方便葉玄居高臨下地面對他。
謝元戰戰兢兢,道:“小人是得了、得了外界的消息,聽聞此地有天材地寶將要現世,一時、一時貪欲熏、熏心,所以潛藏在此…
實在不知、不知仙長在此地閉關清修,還請仙長莫要見怪、莫要見怪。”
紅蓮大火池并非宜居之地。
常人在此間得萬分小心,稍不留神沾染業火,必被燒作灰燼。
縱然修為有成,也絕不會在此地險惡絕地清修隱居。
然謝元下意識地把葉玄當做一方巨擘,這等狠人行事他人往往捉摸不透,且他剛才看到葉玄從那窯洞走出,于是就先入為主地認定對方是在此間隱居。
葉玄所化的中年道人聞言,眉毛一挑,笑道:“如此酷熱難耐的地方,哪能給人居住?
大概是因我在此地修持一門雷法有關。天材地寶卻是沒有。
你從哪里聽來的所謂傳言?”
謝元低著腦袋,眼珠直轉。
外界傳言說有烏云籠罩紅蓮大火池,其中雷光閃爍。
且酷熱境有人親眼看到一位被白光籠罩的強者涉足紅蓮大火池。
這位高人言稱其在此修持一門雷法,倒正好能與籠罩紅蓮大火池的烏云以及雷光對應。
且其周身亦籠罩白光,也能對應那位涉足紅蓮大火池的強者。
一番推理印證,謝元已對葉玄所言信了七八分。
劫后余生,他心中有慶幸,亦有點失望——原來所謂天材地寶真的只是謠言?
本還指望依著此地現世的天材地寶進獻君宰,得以擢升三品,看來亦只是一場空歡喜!
謝元只好把自己聽來的傳言,悉數告訴了葉玄。
葉玄又與他閑聊幾句,確定其就是為天材地寶而來。
而促使他涉足紅蓮大火池這等險地,也要來尋天材地寶的主要原因,應該就是那紫玉令牌所言之事。
黑魔國君宰身患痼疾,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復發,須得各種天材地寶調入丹藥服用,以緩和痼疾。
淺談幾句,葉玄便放謝元離去。
他總不好故意留個鉤子,吊住謝元這條魚兒。
如此與自己高人強者的形象也不符,故意拋出個魚鉤,也可能引起謝元警覺。
屆時,對方這條魚不僅不會上當不說,還可能反過來嫌棄葉玄鉤直餌咸。
目送謝元離去,葉玄嘴角微動。
縱然沒有刻意留下魚餌,引謝元上鉤,但葉玄覺得對方過不了兩三日,或許還會在此‘舊地重游’。
從錢玨法寶囊里的那兩道令牌流露的信息可知,于底層官吏而言,完成每個月的劫掠任務并不是件容易事。
而剛才與謝元交談,葉玄更知其這大半個月時間,都在四處打聽,搜羅天材地寶的情報,但包括紅蓮大火池在內的種種傳聞,被其一一印證,俱都落空。
其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搜尋天材地寶,自然沒有精力再去劫掠。
僅靠剩下不足十天的時間,意圖滿足劫掠任務所需,更加不可能。
屆時,現實逼壓之下,心魔大誓的折磨會讓謝元遍尋救命稻草。
葉玄恰巧是那個他極可能會想到的救命稻草,因著葉玄對他表現得平易近人,且‘無意’地透露自己還會于紅蓮大火池煉法一段時日,那么他找過來的幾率自然就更大。
葉玄只是見機會難得,存了八分試驗萬化玄變法的心思,另有兩分是因著那對可憐姐弟的牽扯,所以才誆騙謝元。
此事若無結果,他也不會失落。
縱有結果,謝元真的折轉回來,他亦得好好思量籌謀下一步。
他又折轉回窯洞,在四周多布置了幾枚雷道符牌,確定謝元這個層次的修者,貿然踏足其中必被雷光轟個半死,才離開此地,轉去劍海境。
劍海境的每一棵樹木,皆由五金劍氣凝就,凌厲兇狠,構成一片雪松般的廣袤森林。
在這森林里,一座座黑黝黝的高山拔地而起,滔滔刀光在頂峰匯集,向下滾落,其勢一往無前,霸道猛悍。
那些黑黝黝的高山皆是金屬凝就的大山。
一道黑河橫貫整個劍海境,去向更遠的未名之地。
河流里污濁聚集,尸魔不斷爬出泥沼,爬上岸邊,又被岸上森然劍氣刀光盡數斬成粉碎,化作岸邊的污泥。
此一境在苦地十境里,依照兇險度,亦能排進前三名。
沒有人會在此境居住,踏足劍海境的第一時間,便可能面臨被劍光刀氣斬成粉碎的下場。
饒是如此,葉玄進入劍氣森林里,還是仔細查看了四周,確認不可能有人隱藏在暗處,才把葉黑放了出來。
熊孩子在葉玄的袖袍里憋悶了半天,當下一出來就高興地騰挪折轉,穿林過葉,自然激起無數劍樹迸發劍氣,紛紛劈向它,它卻來者不拒,不管有多少劍氣滾滾而來,皆如數吞吃下肚!
幾番挑惹,激起森林里劍氣如潮般沖刷向葉黑。
它身形一卷,將那滾滾劍氣皆圈攏起來,大口一張,口中發出無窮吸力,把一道道劍氣全部吞吃,縱然被劍氣斬落在身上,也只不過是濺起幾點火花,連它的鱗甲都破不開!
它仍嫌這般匯集過來的劍氣,不足以飽腹,六丈多長的身形直接盤住一棵巨大的劍樹,從樹冠開始咔咔往下啃食,諸多五金精英之氣盡數進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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