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的警告雖然強而有力,但還是有一些人看到那位肥仔貴族身上的轉變過于強烈,為了追回自己的美好往日鋌而走險,當天晚上就會七位老婦人與兩位老男人一起過來,也不知道通過什么樣的辦法鉆進了軍方的封鎖線,喝下了沒有經過稀釋的一號圣水。
有三位的陣營有問題又喝得多,結果是當場灰飛煙滅,剩下的最終被人發現時,已經被神圣能量變成了只知道懺悔的贖罪者。
神圣的能量并不只是靈藥,它能救人,也能審判那些膽大包天之輩,而人類這種生命,活得越久,心中的遺憾和愧疚就會越來越多,畢竟這個世界上能夠活成我心我行澄如明鏡,所做所為皆是正義的猛男還是少之又少的存在。
最終曼海姆陛下讓這些家伙的家人將人領了回去,至于灰…早被風雪吹散,只有衣物能夠做為遺物,代表著它們做為人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后記憶。
而有了這樣的先行者用極為慘烈的結局警告后來人,馬林欣喜地發現,再也沒有人敢冒險喝上一口,而這些圣水被稀釋成二號圣水之后被運送給南方的防線,第一批次圣水就救下了至少數百人的性命,雖然因此而不得不讓他們退出戰斗序列等待過線期結束,但是能夠保住性命還是讓前線的士兵們士氣大振——原本與納垢軍團的戰斗就是一種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送命工作,但現在有了圣水,只要不是第一時間死掉都能夠救活,士兵們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問題,在戰斗中也會變得勇敢而無畏。
就連一些軍官,也開始勇敢地站在了第一線,而他們的出現也讓士兵們更加相信自己不會死在這次的戰役中。
勇氣是互相的,這樣的結果讓馬林有些感慨——你看,只要補給到位,將士不惜命,戰役的勝利天平就會自動向著人類方傾斜。
而馬林將一整個湖變成圣水的奇聞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戰區,很快的士兵們就開始向著馬林行禮,每一次馬林帶著他的那些年輕人加入戰場時,士兵們就會變成最為無畏的戰士,在今天,馬林甚至看到當瘟疫使者的浪潮突破防線時,那些士兵們竟然舉著抹有圣油的刺刀發動了反沖鋒。
沒有人號召,也沒有軍士振臂一呼,士兵們自發地頂了上去,用排槍與刺刀將那些瘟疫使者生生打退。
這讓馬林很是無奈——為了保護好這些勇敢的戰士,馬林總是要消耗大量的靈能,而面對那些戰死的士兵時,馬林也只能親手將他們徹底凈化。
哪怕如此,這些防線中的士兵依然士氣高漲,這讓馬林有些愧對 他們,因為馬林自覺自己不能保護好所有人。
坐到了戰壕旁的馬林為自己點燃了一支煙,這一地區的士兵們正在休整,混沌的攻擊不知何時就會卷土重來,他們需要把握每一次呼吸之間的空閑來為自己爭取休息時間。
“馬林閣下。”有一個老軍官走到了馬林面前,他看著馬林笑了笑:“感謝您的到來,小伙子們士氣很高。”
“您是…”馬林在他的身上看不到貴族的徽章扣,而他臉上那些由風霜造成的傷口還有那濃密的大胡子,讓他有些認不出他的原本模樣。
“凱德斯·哈格爾貝里,是遠房,我和那個老白頭是堂兄弟的關系。”
哦,難怪,你也是一個白化病患者啊。
馬林笑了笑,哈格爾貝里的白化病血統也是馬林今天才知道,不過看露露的樣子并不像是有遺傳的情況:“你好,凱德斯先生。”
“不用叫我先生,閣下,我是您的老凱德斯,您的圣水在這幾天里救了我的戰團至少一千人的性險,剛剛這一次戰斗,如果不是有您幫著孩子們治療,我就必須要處分掉那三個發動反沖鋒的連隊…或者說,他們不可能活到戰斗結束。”
“我只是想幫助你們,我也是有私心的,知道嗎,你們在這兒戰斗一天,南方就會有一天的安全。”馬林笑著實話實說道。
“但是您依然是真心實意地在幫助我們不是嗎。”這位老人坐到了馬林的身旁,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煙紙,然后從煙袋里倒出一些煙草,將它們卷好,接著用口水封好煙紙,伸出手拿過一旁準備用來點燃油桶的火把,用它點上了煙。
一老一少一起抽煙,一起彈著煙灰,一起看著煙灰變長,直至落下。
“馬林閣下,您太仁慈了。”
“是嗎?”
聽到這樣的評語,馬林扭頭看向這個老人,后者將最后一小截煙頭拿在手里,然后將它彈了出去。
“您太仁慈了,您想救下戰場中的所有人,卻沒想過,這是戰場,您是傳奇,但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總會有人要在今天死去的,閣下。”老凱德斯這么說道,他說完,低下頭看著他的那一雙滿是皺紋的手:“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想像一個英雄一樣,救下所有人…但是我的實力并不能支持我的夢想,上一次的亡潮時,我只有十四歲,在戰斗最殘酷的時候,我和我的弟弟們被征召,第一場戰斗就是與瘟疫使者的血戰,我們家十三個孩子死了九個,我親手殺死了我最寵愛的弟弟,因為他馬上要轉化 了…”
說到這里,他抬起頭看向馬林,他并沒有淚水,而是如鋼一般的堅毅表情。
“我們北方王國的人,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直面著犧牲,在亡潮面前,貴族與農奴有著同樣的死法,也許在北方主義者的嘴里,我們貴族高高在上,但是他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每一次亡潮過后,總會有大量的貴族家庭絕嗣…因為這些家庭拼光了所有的男人與女人,連孩子都死在了戰場上啊。”說到這里,他解下腰間的小金屬壺,轉開了蓋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我明白。”馬林知道這個老人想說什么,最近哥本哈根的確有一些流言,因為他和安托萬走得太近了,軍方中那些不喜歡北方主義的派系對此有些不愉快,當然他們也沒有明說,畢竟馬林也好,安托萬也罷,都是在為了戰爭的勝利而拼盡全力,哪怕安托萬是一個北方主義者,軍方派系也不可能對他惡言相向。
但是貴族之中有些人還是看他非常不爽,馬林有時候甚至會想,來自自己人的刀鋒,到底會在什么時候捅進安托萬的背部。
所以,在聽到了凱德斯說的這些話之后,馬林也丟掉了煙頭:“你是做為貴族反北方主義派系的信使,來和我說這些的嗎?”
“…并不是,馬林閣下。”這個老人搖了搖頭,他解開了外套的領口,將里面衣領內的北方主義小徽章露給馬林看了一眼:“我也同情他們,甚至我也捐過錢款,您知道嗎,我的妻子死的早,她沒能為我生下孩子,而我…也忘不了她,她是一個小貴族家的女兒,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哥哥…我和他的哥哥算是老朋友了,但是在去年,農奴叛亂,哥哥的子孫都死在了亂民之中,有施術者和戰職者加入了農奴的叛亂,我知道那些人是北方主義者…閣下,您看,這就是北方主義者所說的流血與犧牲嗎?”
馬林在沉默中點上了第二支煙。
“我知道,他們也沒有選擇,農奴想要脫離他們的奴籍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只有發動叛亂才會有一絲希望,但是…我見過太多的不幸了,馬林閣下,我知道有您在,這一次亡潮一定是我們獲得勝利,我們這個國度,北方主義者,貴族、王室、大家現在站在同一條戰壕中,因為我們有一個名叫混沌的共同敵人…但是勝利了之后呢,我是階梯三,做為一個高階戰職者,我還能活一些年歲,所以我害怕有一天我會帶著我的孩子們,將槍指向那些孩子的同鄉,指向那些孩子的同伴,甚至指向那些孩子的兄弟…冬狼之母啊,這個世界為什么會變成如此可怖的模樣啊…”
老凱德斯說到這里漸漸不語,坐在馬林與風雪之間的老人嘆息著。
馬林也嘆息了一聲。
是啊,就像是這個老人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一直都是如此可怖,大家都說,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每個人都有自由可以選擇,但是人生在世,更多的時候,人總會被套上名為命運的枷鎖。哪怕你強大到可以否定它,那怕你強大到親破了它,可又有誰能確定,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如同自己所見的那樣,你是真的打破了那道枷鎖,還是說這只不過是自己親手為自己套上的另一具枷鎖。
但是,如果不變,那些可憐的人要怎么辦呢。
所謂窮不過三代說的不是指窮了三代之后就有機會好轉,而是因為一般來說,窮人家是傳不出三代的,換而言之,每個窮人的祖上都闊過,但可惜也就是祖上闊過。
而農奴也許可以,畢竟它們是貴族眼中的私人物件,他們不會輕易地讓一個農奴失去價值,他會讓農奴結婚生子,所有健康的孩子都可以活到成年,但農奴…在貴族眼中真的算是人嗎?
馬林不知道,因為在那之前,馬林用二十個莫威士標準貨幣就能夠從北方貴族手里買到一個健康的農奴。
而正常情況下,人的價值不應該用貨幣來衡量。
“凱德斯,那你說呢,北方主義要怎么辦,難道要讓所有人繼續成為農奴,讓這個世界繼續沉淪下去?”想到這里,馬林開口問道,同時在心里做了回答——當然不可能了,無論如何,無論怎么做,都不能讓這個世界繼續沉淪下去。
馬林抽了一口煙,同時也聽到了老凱德斯的回答。
“不能,在我們北方,貴族之間總是流傳著大毀滅時代之前的故事,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傳下來的,有一些久遠的家族總是說一定要重鑄文明…但是都這么久了,大概是沒辦法了吧,上一次的上一次亡潮,我們甚至是在用冷兵器和混沌作戰,據說哈格爾貝里家族在那個時候有七個分家,數以千計的男丁…但是到了戰后,也只有四個孩子活了下來。”
說到這里,這個老人沉默了一下:“一定要有改變,閣下,在亡潮結束之后,我不管誰成為這個國度的主人,只要他能夠讓更多的孩子在下一次的亡潮中活下來,那么它就值得我付出忠誠…您看,我沒有孩子,也不會再有孩子了,所以我不想讓我經歷的那些悲劇一次又一次的在未來上演,我知道我無法再突破階梯完成晉升,所以我注定活不到下一次亡潮,甚至有可能會死在這一次亡潮中…所以 ,閣下,你說我們能夠辦到嗎,大毀滅之前的美好世界真的可以重鑄嗎。”
“…我們一定能夠辦到的。”馬林說完,從口袋里拿出那枚安托萬給他的小小徽章。
上面有齒輪,有麥穗,更有書本和緊緊相握的兩只手。
安托萬說,這是北方主義的徽章,齒輪代表工匠,麥穗代表農夫,書本代表導師,而相握在一起手,代表著相向而行的兩顆最為純粹的靈魂。
“原來…原來您也是嗎。”這位老人說著,有些哽咽:“您也相信我們嗎。”
“我相信的是你們所說的主義本身而不是人,因為我也相信著重鑄文明的故事,總有一天,所有愿意重鑄文明的人都會集結在一起,我們能夠創造最為美好的未來…老凱德斯,努力活下去,直到這一切結束,我們會有很長的時間,到時候讓我們來重鑄文明。”馬林說完,伸出了左手。
老凱德斯也伸出了左手,兩人緊緊握在了一起。
“愿主義永照。”這位老人說出這句話時,虔誠得有如信徒。
“愿主義永照。”馬林也這么回答道,一如年輕時在那面旗幟下發誓時的模樣。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