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會里面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潘龍已經回到了防剿局,呆在了電報大廳的角落里面,等待納塔麗婭·龍博士下班。
他可沒忘了,自己今天打算去拜訪一下她,跟這個熱衷于諸史研究的女人好好談談,交換一下情報。
雖然這位防剿局顧問接下來要接受心理審查,但他相信她一定能夠輕松過關,不會受到什么影響。
就在這時,一臺電報機突然響了起來。負責管理這臺電報機的工作人員看著打出來的那條紙帶,臉色頓時變得很奇妙。
震驚、興奮、害怕…各種感情交織在她的臉上,讓她原本青春漂亮的臉蛋都顯得有些扭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說:“諸位,出大事了!”
“什么事?”納塔麗婭·龍博士漫不經心地問。
正在琢磨該怎么糊弄心理審查的她,對于別的事情并不怎么在意。
“國會有四位上議員剛剛被人刺殺!”那位工作人員的聲音里面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就在國會大樓的會議室里面,就在咱們防剿局隔壁!”
一瞬間,所有人都呆住了,連納塔麗婭·龍博士都不例外。
英國的上議院,都是由王室后裔、世襲貴族、終身貴族、上訴法院法官和教會大主教及主教組成的。這些人在英國社會里面,是毫無疑問的上流社會,而且可以說,他們壟斷了整個上流社會。如果得不到他們的首肯,就算再怎么有錢有勢,也只能是土包子,跟“上流社會”無緣。
…事實上,得不到他們的認可,想要“有錢有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畢竟,整個英國的主要自然和社會資源,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
在這個時代,上議院是英國最高的權力機構,不僅擁有最高的立法權,而且擁有對任何法令的直接否決權。而且他們并非由選舉產生,選拔、就任和卸任過程,完全不受社會監督,也不對公共負責。
可以說,這些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人物,是貨真價實的“上等人”,英國皇室加上他們,才是不列顛帝國這個龐然大物真正的控制者。
但現在,卻有四位上議院的成員,就在國會里面,遭到了刺殺!
這件事情簡直駭人聽聞,不列顛帝國前后這么多年,就沒發生過這種事!
“究竟怎么回事?”片刻之后,納塔麗婭·龍博士首先反應過來,站起來大聲問。
“暫時還沒有詳細情報,警探和內務部的情報人員正在勘查現場。”那個工作人員看著紙帶,說。
納塔麗婭·龍博士眉頭緊鎖,重新坐了下去。
而別的工作人員則已經竊竊私語起來。
“怎么會…在國會里面居然都能被暗殺?”
“那可是上議員啊!”
“簡直不可思議!”
“這事情會對我們有什么影響?”
“誰知道呢…好在我們防剿局不負責國會的安保工作…”
就在這一片亂糟糟之中,大門突然被推開,韋克菲爾德助理總監走了進來。
和上次相比,這次他的腳步顯得急促多了,臉上也再無之前的冷徹,卻有了掩飾不足的慌張。
“納塔麗婭·龍!”他大聲喊,“立刻去一號會議室,我們要召開一場緊急會議!”
“可我還要先接受心理審查。”納塔麗婭不冷不熱地說,話語里面頗有幾分諷刺的味道。
韋克菲爾德臉色一僵,頓時露出幾分怒氣,但這怒氣隨即被他壓了下去,語調反而更加平緩:“審查取消。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四位可敬的上議員在他們的工作場所遭到了刺殺。這卑劣的恐怖襲擊震驚了整個不列顛,現在我們必須把破案放在第一位,所有別的事情都要往后排。”
“防剿局又不是蘇格蘭場,破案跟我們有什么關系?”納塔麗婭絲毫不為所動,“而且我只是一個管理電報大廳的顧問,再怎么大案要案,也跟我無關。”
“當然跟我們有關!”韋克菲爾德捏緊拳頭,以壓制心中的焦躁和怒氣,“那四位上議員的主要工作,都是跟我們防剿局有關的。其中一位甚至就是我們的副總監!”
這下,納塔麗婭也變了臉色。
“你說什么?!”她驚訝地問,“副總監?我們防剿局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人?他也被人給殺了?”
韋克菲爾德臉色沉重地點頭:“現在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吧?不管你手頭上有什么事情都立刻放下,防剿局所有科室主任和行動隊隊長都要開會,現在,立刻!”
納塔麗婭點頭,站了起來:“好吧,我這就去。”
她走向電報大廳的門口,才走了幾步就停下來,狐疑地看著韋克菲爾德。
“助理總監大人,為什么你會特地來通知我?這事情…跟我有什么直接的關系嗎?”
韋克菲爾德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轉身推開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在防剿局入口樓梯附近的一間大會議室里面,超過五十位防剿局中高層集中在一起,一個個臉色沉重,就像家里死了親人似的。
這么理解其實也沒錯,畢竟他們防剿局事實上的最高領導人剛剛死了嘛。
韋克菲爾德坐在主持人的位子上,沉聲說:“我知道很多人都得到了消息,但…還是讓我把這個消息詳細地說一下吧。”
他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在今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國會大樓里面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恐怖襲擊事件。包括我們防剿局副總監弗雷斯沃特子爵在內,有四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遭到了刺殺。”
他停頓了一下,見眾人并未露出震驚之色,接著說道:“目前,皇家警察、內務部、倫敦警務廳已經展開了聯合調查。我們防剿局也派出了由一級警督道格拉斯率領的精干隊伍,參加了聯合調查。但聯合調查的結果目前尚未得出,我只能將第一手資料向諸位轉述。”
他轉過身,拿出一張照片,用一臺儀器將這照片的影像擴大,投射在空中。
照片上,是一個滿臉茫然的老人。他穿著華麗而莊重的禮服,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但他的額頭上卻有一個深深的傷口,滿臉血污,傷口處可以看到銅合金的金黃色,明顯鑲嵌著什么東西。
“這就是弗雷斯沃特子爵的遺體。”韋克菲爾德說。
然后,他換了一張照片,照片里面是一枚已經洗干凈的銅錢。圓形、方孔、上面有“天下太平”四個方塊字。
“這是兇器,四位上議員的傷勢完全一致,都是被這樣一件兇器從前額擊穿。腦骨破裂,余力震碎了大腦,當場死亡。”
看著那四個方塊字,納塔麗婭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忍不住說:“那是東方的文字!”
“沒錯。”韋克菲爾德說,“我們已經確定,這種兇器是被稱之為‘銅錢’的東方錢幣但在東方,這種錢幣也已經被廢除了,目前他們使用的是被稱之為‘通寶’或者‘元寶’的銅幣。”
“也就是說,那是古錢幣?”一個主管問,“是古銅幣嗎?”
古銅幣在無形之術的研究里面,具有特別的地位。很多時候,無形之術研究者們如果要交易某些東西,往往不會用英鎊作為貨幣,而是用這些經過了歲月的打磨,蘊含著眾生愿力的古錢幣來作為貨幣。
如果殺人兇手是使用古銅幣作為兇器的話,那基本可以肯定,這人是一位無形之術的研究者。
“暫不確定。”韋克菲爾德說,“專家正在研究那四枚銅幣,究竟是不是古銅幣,至少我還沒有得到結論。”
“應該不是古銅幣。”納塔麗婭說,“至少,不是我們這個歷史的古銅幣。”
所有人都看向她,不止一人露出了凝重之色。
“大家都知道,我對東方歷史研究頗深。”納塔麗婭站了起來,深呼吸之后,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在東方,‘天下太平’這個詞有很特別的意義。那是二世紀后期,在東方爆發的一次大規模農民起義的口號。當時那些農民以宗教為紐帶,以‘歲在甲子、天下太平’為口號,在頭上纏著黃色的布條,席卷了整個東方帝國。”
她停頓了一下,等大家都聽明白了自己的話,才接著說:“從那以后,‘天下太平’這個詞,在東方就有了特別的神秘學意義。很少有人敢于在公開場合使用它,或者說,即便要使用類似的概念,也會作出修改,不會完全沿襲這個說法。”
她又說:“東方也有以‘太平’為主題的古銅幣,但正如剛才韋克菲爾德助理總監所說,不是‘太平通寶’就是‘太平元寶’,并沒有直接在錢幣上印上這四個字的情況。”
“也就是說,那可能是二世紀的古銅幣?”一個主管問。
納塔麗婭搖頭:“二世紀的時候,他們使用的古銅幣,是名為‘五銖錢’的貨幣。錢幣上只有兩個字‘五銖’意味著一枚錢幣大概相當于當時‘五銖’的重量。”
“那么,這銅幣是否可能是當時那支發動起義的教派私下使用的秘密信物?”另一個主管問。
納塔麗婭搖頭:“這不大可能。那個教派長久以來一直遭到殘酷的打擊,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滅絕了。就算他們還有少許殘存,也不會存活在我們這個歷史里面你們無法想象東方帝國對于追查和打擊他們的事情是如何的積極,據我所知,直到現在,只要被判定跟他們有關系,非但自己會被直接處死,整個家庭的所有成年成員都會因此被殺。”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不止一個人低聲說:“那的確是不可能再殘存了…”
“所以我認為,這幾枚錢幣,應該來自于另外一個歷史在那個歷史里面,這個打著‘太平’旗號的教派留存了下來,而且擁有一定的力量。所以,他們才會使用這種銅幣,作為自己身份的象征。”
“就是這樣,我說完了。”納塔麗婭朝著眾人點頭,重新坐下。
主管們議論紛紛,大家都臉色凝重。
如果刺客來自于另外一個歷史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有資格坐在這里開會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諸史”的存在。雖然不列顛帝國是目前這個歷史里面毫無辯駁的最強國家,甚至可以說是世界的霸主,但在別的歷史里面,可不是這樣的。
就大家所知,在已知的五重歷史之中,英國發展成不列顛帝國的情況,其實只有這一個。
其它歷史里面的英國,并不如同這個歷史里面強大。甚至還有羅馬帝國沒有滅亡,英格蘭、蘇格蘭只是羅馬的兩個行省;以及英國徹底打輸了百年戰爭,英格蘭成了法蘭西帝國皇太子專用封地的情況。
不列顛帝國再怎么強力,也拿別的歷史沒辦法!
而納塔麗婭的臉色則更加凝重,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今天凌晨,在倫敦街頭出現的“月光小街”里面,出現了一位來自東方的強大無形之術修行者。按照她的判斷,這個人可能來自于另外的歷史之中。
而今天早上,就有人使用來自另外歷史的東方古錢幣,殺死了防剿局事實上的最高領導人。
只要不是傻瓜,將這兩個訊息聯系起來,都能得到一個很明白的結論。
殺人的不是別人,就是那位來自另外一個歷史的東方人。
他和防剿局發生了沖突,彼此很不愉快。
在他那個世界的歷史里面,他所在的教派是偉大帝國的領導者,他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不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冒犯。
而以他的身份,又不屑于殺死幾個無名小卒,污染了自己的手。
所以他選擇殺死防剿局的領袖,以展示自己的力量,威懾那些對他存有不良動機的人物。
…應該,就是這樣吧?
她并沒有將自己的這些猜測說出來,只是靜靜地聽眾人討論。
防剿局的主管們亂七八糟地討論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沒有得出任何有意義的結論。
最終,韋克菲爾德也只能讓所有的行動小隊全都出動,去倫敦街頭到處搜尋,試著尋找少許蛛絲馬跡。
有趣的是,他也同樣隱瞞了兇手可能是那個來自其它歷史的東方的具名者的事情。
而且…他隱瞞了在案發之前不久,自己剛剛向弗雷斯沃特子爵報告,申請指派人手,去漫宿調查跟這位具名者有關情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