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岳鐘琪幽幽嘆道:“兩位大人的手段實在了得,只可惜下面辦事之人卻未有兩位大人那般手段,文大人,你師爺可叫周士興?他可有一個同鄉叫張勇?”
緊接著,岳鐘琪又對赫壽道:“至于赫大人有個家生奴叫阿林保吧?還有個親信叫什么來著?姓穆?穆辛?”
這幾個名字一拋出來,赫壽和文棟面如土色,周士興是文棟的師爺,也是買賣債券的聯系人,至于張勇是從江南購入債券的實際操作者。
而阿林保是赫壽的家生奴,一直幫著赫壽暗中處理這些事,至于穆辛,掌管著兩人同大明之間的私下交易,對外打著商號的名義,實際上是赫壽的“白手套”。
岳鐘琪也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而且知道的如此清楚,在這種情況下,狡辯是無濟于事的了,既然他能說出四人名字,那岳鐘琪手上已掌握了確鑿證據,一旦這東西交上去,赫壽和文棟誰都跑不了。
“咯咯咯…。”文棟嚇的全身發顫,牙關情不自禁發出咯咯聲,臉色如同死人般灰白。至于赫壽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雖說勉強端坐著,但他不住顫抖的雙手已暴露出他內心的恐懼。
這兩件事,無論是那件事,康熙都饒不了他們。說前者吧,赫壽和文棟私下換取大明債券,總額已超過了一百萬兩,其中文棟三十萬兩左右,赫壽八十多萬兩,如此龐大的一筆巨款,相比之下齊世武的十萬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其外,赫壽和文棟兩人勾結,利用漕運便利同南邊私下來往,買賣做的是風聲水起,私通反賊的罪名扣上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兩罪并罰,赫壽和文棟就算多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弄不好還得抄家滅族。
“岳…岳帥…開恩啊!”文棟是越想越怕,哪里還坐得住,整個人軟軟癱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向岳鐘琪求饒。
“岳帥真是好本事!”還是赫壽沉得住氣,畢竟他是一品大員,漕運總督,雖然臉色極為難看,但依舊還保持著總督的架子。
赫壽慘然一笑,說道:“不知岳帥打算如何處置我等?是押解入京,還是…?”
岳鐘琪笑了笑,依舊伸出手來在他們面前晃晃,見此赫壽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五十萬兩白銀,五萬石糧,我同文大人答應了!”
“對對對!下官答應下官答應!”文棟也不傻,頓時也反應過來,猶如快淹死的人抓到了根救命稻草,急忙說道。
銀子是好東西,可也要有命花才行。雖說這五十萬兩白銀和五萬石糧,如此巨額數量以漕運衙門和淮安府是絕對拿不出來的,可赫壽和文棟兩人私下湊湊還是沒有問題。
雖然,這筆款子拿出來實在是讓他們肉痛,但在這種情況下,如不出血就是要命,孰輕孰重兩人還是明白的。
“這只是初期。”誰想岳鐘琪的話還沒說完,緊接著他又說道:“以后每月還麻煩兩位大人幫忙籌集十萬兩銀和一萬石糧,如何?”
“這…這…。”
兩人頓時傻了眼,這岳鐘琪分明是把他們當肥羊斬,如此下去簡直就是無底洞啊!
見兩人目瞪口呆的樣子,岳鐘琪笑瞇瞇道:“兩位大人不必如此,其實岳某也明白兩位大人的難處,既然岳某開了口,那么兩位大人可盡管放心,只要兩位大人答應岳某,那么其他事岳某可當不知,除非兩位大人做出損害朝廷的大事來,一切還可照舊,如何?”
“岳帥真是好算計!”赫壽心里是氣得牙癢癢地,這岳鐘琪分明就是捏著他們的三寸肆無忌憚敲詐勒索,非但一點都不付出,還要坐享其成。但形勢如此,此時此刻除了答應岳鐘琪的條件,赫壽也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再說雖然岳鐘琪的胃口大,但從實際上還是給他們兩人留了口湯的,更重要的是捏住了他們命脈,不答應也不行呀。
赫壽心中琢磨著,既然岳鐘琪如此有備而來,那么這事是沒辦法推脫了,不過他既然拿了這些錢,從長遠來講也許不是壞事,只要岳鐘琪上了這條船,那么他以后也是其中一份子了,時間長了,之前所掌握的東西對于大家來說全都是致命的,岳鐘琪也不會傻到把自己也搭進去吧。
“就如此辦吧,還希望岳帥說話算話。”赫壽最終還是答應下來,見到赫壽同意了,文棟當然不會反對,腦袋頓時點的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哈哈哈!來來來,兩位大人忠于國事,真乃國家干臣也,岳某敬兩位大人一杯!”岳鐘琪滿面春風地站起身,舉起酒杯左右示意,隨后一飲而盡。
這頓飯終于吃完了,赫壽和文棟也走了。至于那五十萬兩白銀和五萬石糧,還有包括后續的糧餉等等,赫壽和文棟是絕對不會拖欠的,估計過個日子就能乖乖送到提督衙門來。
心情頗好的岳鐘琪又為自己倒了杯酒,拿起小口品著,瞇著眼嘴角掛著笑容。
“大帥,此舉是否…?”岳柒是岳鐘琪的心腹,更是他岳家的老人,替岳鐘琪送走赫壽和文棟后,他回來復命,同時又欲言又止。
雖說岳鐘琪如此所為看似解決了江北大營的糧餉問題,要知道隨著朝廷賦稅的銳減,如今朝廷已有入不敷出的跡象。如果不是新太子八阿哥前些時候整頓戶部全部收回了戶部欠銀的話,恐怕清廷連養兵的錢都要拿不出來了。
此外,江南丟失,漕運斷絕,更使得北方糧食緊缺,如今京中的糧食價格不斷上漲,同康熙四十七年相比,現在的糧價已是當年的三倍都不止。
這些也是康熙讓各地駐軍想辦法自籌糧餉的主要原因,以清廷目前的能力已很難全部滿足了。更重要的是,岳鐘琪就任江北提督后就發現江北各鎮欠餉情況嚴重,已影響到了軍隊士氣,為拉攏軍心,樹立威信,岳鐘琪軟硬兼施,總算在江北打開了局面,可現在岳鐘琪手上已沒多少銀子和糧草了,為了大局,他這才不得不用如此辦法。
但這么做同樣也是有弊端的,這也是岳柒心中不安的原因,一旦這事要被朝廷知道,岳鐘琪同樣是欺君之罪。
“不必多說,本帥心里清楚。”岳鐘琪抬手制止了岳柒,他知道岳柒想說什么話。
“這幾日給本帥盯死了赫壽和文棟,一旦兩人有所異動,立即報我!”
“嗻!”岳柒連忙應道,隨后退了出去。
岳鐘琪冷冷一笑,這赫壽和文棟如今就像是孫猴子落入如來佛的掌心里,任憑他們如何蹦跶都跳不出去,如果他們乖乖地聽自己的話,把銀糧送來,那么一切好說,假如三心二意要和自己玩花招,那么也不要怪他岳鐘琪心狠手辣了。
實際上誰都不知道,此事岳鐘琪已經悄悄密折報給康熙了,他今天設下此宴是取得康熙同意的,如果不是手握圣意,岳鐘琪也沒這么大膽子這樣做。而康熙雖說對此事極為憤怒,甚至恨不能把赫壽和文棟千刀萬剮,但鑒于目前局勢和朝廷情況,康熙也極為無奈,所以思來想去康熙還是同意了岳鐘琪在密折中的建議,用這種辦法來進行處置。
當然了,事后算帳是肯定的,無論康熙如何暫時咽下這口氣,赫壽和文棟兩人已可以說是死人了,等這兩人失去了利用價值,那么也就是開刀問斬的那一日時候,眼下只是讓他們多活些日子,為朝廷做些事罷了。
除此原因,康熙還考慮到現在清廷內部復雜的局面,隨著八阿哥被封太子后,新太子的在經歷了戶部清理一事在朝中聲望日隆,這太子之位也逐漸越坐越穩。
同時,滿清貴族所謂的議政王制度一直未放棄,一些滿清王公還在私下企圖恢復祖制,從皇帝手中奪權。
眼下,可以說是康熙繼皇帝位親政后權利最為薄弱的時候,雖然康熙表面上還掌握著清廷大權,但實際上這權利相比之前已削弱了許多。三方力量,康熙看似占優,但太子的勢力也在不斷上升,再加上滿清王公那一面,康熙已不能再像前幾年那樣乾坤獨斷了。
八阿哥在坐穩太子位后,不僅贏得朝中一片稱贊,同時還把手伸進了軍中。不久之前,八阿哥主動提出由十四阿哥去山東練勇的建議,這件事頓時得到了不少新太子一黨的贊同,就連中立官員也有不少表示此事可為。
對此,康熙是心知肚明,他非常明白八阿哥這樣做的用意,可又不好明面上反駁八阿哥的建議。畢竟八阿哥這事從國事上來講是好事,而且十四阿哥去山東練勇同樣也是加深皇權對軍隊的掌握,這對于那些嚷嚷著一直要搞議政王制度的滿清王公貴族也是一種反擊。
但康熙卻知道,自己一旦答應了,同樣也會使得八阿哥的勢力進一步膨脹,所以康熙暗中使了個花招,表面不僅同意了此事,而且還順水推舟把十三阿哥也拉了進來,在朝中表示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好兵之人,更是皇家的千里駒,既然要皇子練勇,那就讓兩位阿哥都去辦這差,相互間不僅能形成競爭,還能鍛煉這兩位阿哥。
同時,康熙還下旨封了兩位阿哥為郡王領親王俸,還在宮中分別設宴同兩位阿哥來了兩場“父子情深”,好生勉勵嘉獎了兩人一番,話語中還暗藏著一些令人深思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