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驛所,蕭永藻依舊對今日之事憤怒不已,坐下后就忍不住罵起了南賊無恥,尤其是對何顯祖更是大聲痛斥,看其架勢一副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蕭公,賣主求榮之徒自有上天報應,如今多說無益,今日見過內賊,其氣焰實在囂張,更是直拒我等提出的和談停戰,不知蕭公如何看?”查慎行在一旁勸了一句,并把話題轉到正題。
蕭永藻冷哼一聲道:“南賊此無非是外強中干,故弄玄虛罷了。”
“那如南賊真的渡江北擊呢?依蕭公之見會如何?”查慎行問。
蕭永藻張口就要反駁,可話還沒說出來他又把嘴閉上了,查慎行不是什么外人,在他面前不需要一意反駁以維持朝廷尊嚴,何況此次南下江寧,兩人一為正使一為副,其目的是要和南賊進行談判溝通,完成朝廷交于的任務。而且,蕭永藻曾擔任過兵部尚書,對于兵事不陌生,這一路行來南賊之強大全都看在眼里,如果說南賊沒有渡江北擊之心,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但如果對方真的這么做了,揚州是否能守住他是一點信心也無。
見蕭永藻不說話,查慎行已猜出其想法,當即長嘆一聲,面露憂色。兩人對視而坐過了許久,還是查慎行開口又問:“其賊首朱怡成此人,蕭公又如何看?”
“這人嘛…。”蕭永藻頓時有些遲疑不決,來之前他對朱怡成是有些前期判斷的,作為僅靠一年時間就從一個不為人知的年輕人以如此快的速度崛起江南,而且東征西討生生從大清身上占據了江南和臺灣等地,而且再加上入江寧的所見所聞,此人應是梟雄一般的人物。
但是今天一見卻大失所望,覺得朱怡成只是一個普通年輕人,看上去并未有什么平常。而且,今日朱怡成前后說話連十句都不到,反而南賊的幾大官員,比如廖煥之、鄔思道、董大山等人反而顯出咄咄逼人之態。這和覲見之前對朱怡成的設想完全不同,令人實在奇怪。
想了想,蕭永藻這才把自己的感覺說出,查慎行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是這樣的感覺,似乎人如其名根本就用不到朱怡成身上,更重要的是朱怡成最后并未對他們所提出的條件直接駁回,而是用了此事再議,這樣一來似乎又有些講不清的感覺。
也許,南賊內部有其他不得知的秘密?這個想法猛然從兩人腦海中閃過,這兩人久在官場都是人精,頓時輕聲商議起來,最后覺得或可從廖煥之身上打破一道突破口。
此時此刻,內宮偏殿,朱怡成正對今天滿清使者覲見一事靜靜思索著。
清廷派人前來接觸,這點鄔思道早就有所判斷,主要是朱怡成擴張太快,江南包括南京的失守對于清廷實是重大打擊。再加上天下烽火四起,無論是袁奇還是祝建才都在清廷腹地攪的天下不寧,再加上明軍的兵鋒正盛,丟了江南和長江天險后,清廷想要保住江北,同時穩住陣腳,必須要有時間。
既然如此,清廷派出使者前來接觸也是正常的。軍事是政治的延續,這句話朱怡成曾經聽說過,其實把這句話反過來講也一樣有道理。眼下,清廷最重要的是獲得喘息的時間,只有時間清廷才能調集力量保住江北,同時穩住中原等地的局勢。
而從今天蕭永藻和查慎行他們所帶的那份信,包括所提出的條件也能證實之前的判斷。再加上眼下朱怡成手握三萬多八旗俘虜和兩江總督等清廷高級官員為質,康熙也不能不救,至少擺出營救姿態是必須的,如真能救回這些人,對于康熙來講同樣也是件好事。
談是有必要談的,因為現在不僅清廷需要時間,朱怡成同樣需要時間。地盤擴張太快,明軍未免有些消化不良,只有完全掌握的地盤才能轉換成真正的力量。現在馬上要開始的科舉就是為穩固而準備,再加上俘虜清軍的整編和各吸收的義軍訓練等等,沒有半年時間根本就無法完成。
另外,從軍力來講,渡江北擊拿下揚州或許可能成功,但拿下揚州后又能如何呢?等拿下了揚州,明軍也成強弩之末了,雖然能在江北占據一塊地盤,但同樣也失去了繼續北進的力量。蕭永藻今天有句話沒說錯,清廷在江北的防守雖然處處漏洞,但整體軍力還是不容小視,尤其是八旗的鐵騎,在平原作戰其優勢不小。如果因此受挫,甚至把寶貴的軍力無意義地僅為在江北占據一塊地盤而消耗掉,這種賠本買賣朱怡成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所以說,談判是可以談,但怎么談,談到什么程度,又談多少時間,這個朱怡成需要自己把握。說白了,這樣的談判雙方都是爭取時間罷了,這種談判絕對不會有任何結果,這是從一開始朱怡成就非常清楚的道理。
其實不僅是朱怡成,北邊的那位康熙皇帝或許也是打著這樣的算盤,用談判作為借口來爭取時間。所以說,無論是朱怡成或者是康熙,這兩個從未謀面的對手心里想的基本一致,就如同兩個在拳場上打的筋疲力盡的拳擊手,各自退回自己的區域暫時休息,補充體力,然后再在下一回合分個勝負罷了。
就此,所謂的談判暫時就這么擱置了下來,朱怡成暫時也未再見清廷使者的想法,不過對于蕭永藻和查慎行這兩人在南京城的禮遇倒是未缺,除了限制他們在南京的各處自由出入外,其余生活待遇方面下面人都安排的非常優厚。
把談判之事擱置,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科舉。十日之后,大明的科舉終于舉行,這代表著大明重新登上了中國的政治舞臺,其意義極其重大。
因為準備時間緊迫,再加上現在的大明僅只有江南、臺灣等控制區域,另外民間對清廷抱有希望的人還是不少,科考的舉子從總人數上來講并不算多。
明清兩朝,平均每科取進士人數各有差別,多則三百多人,少則近百人,科舉正常分為為鄉試、會試、殿試三級,各級考試每三年一屆。鄉試中選稱舉人,會試中選稱貢士,殿試中選稱進士。如把這三級考生數量加起來,全國足有萬人以上,這還不包括之前取得生員,也就是秀才資格的童試。
從如此大科舉規模中只取二三百人,這的確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如果再加上南北差異,尤其是像江南這種文人輩出的地方,科舉要過關更是難上加難。就連鄔思道這樣的大才也都在科舉中落榜,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這次開科舉,考慮到特殊原因,朱怡成采取的政策如下:第一,承認在清廷所取得的科舉功名,比如說之前的童試的秀才、舉人等等大明一律承認他們的功名,只需要在指定的機構更換新的名冊和記錄即可。第二,這次科舉鄉試、會試、殿試三級進行聯考,減少其中繁瑣環節,降低門檻,以吸引舉子參與。第三,如有之前取得舉人功名者可自行選擇直接進行會試或在相關機構登記后入仕。第四,增加明法和明算兩科,以吸引進士科外的人才。第五,就是文武并行,同時開考武舉。
因為這五點,此次科舉共前來舉子1600余人,其中武舉328人,雖然人數比想象中的稍少些,要知道這可是江南!江南的讀書人之多如過江之鯽,普通一鄉就是隨隨便便找出幾十個讀書人來,至于一縣一州來計算,那么讀書人就更多了。
參加人數雖然沒預料中的那么多,朱怡成對此倒也不意外,所謂凡事都有第一次,再說其中居然有328個武舉參加者,這已讓人覺得滿意,朱怡成相信,等此次科舉完成,隨著大明的力量逐漸壯大,那么到第二次科舉進行的時候就不是如今模樣了。
大明開考科舉,被擱置了多日的蕭永藻和查慎行在驛所無比焦慮。之前他們商議后準備從廖煥之這里打開缺口,好不容易賄賂了招待他們的官員把要求見的消息遞給了廖煥之,廖煥之收下禮物后也抽出時間來見了他們幾面,雙方就之前的談判內容進行了私下溝通。
從廖煥之的口中,他們方才得知朱怡成對于談判似乎是有些想法的,只不過朝中有些大臣,尤其是軍中將領反對談判,朱怡成雖然是監國,但對這些軍中實權人物的看法卻不好直接駁回,所以還在猶豫之中。這點,從蕭永藻和查慎行來看和他們對朱怡成的判斷是正確的,更堅定了所謂的監國朱怡成只不過是南賊拿出來的一個幌子或者說真正的權利并沒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大。
這個判斷不由得讓兩人暗暗興奮起來,似乎覺得完成談判有望。接下來,對于廖煥之的拉攏更是熱衷,以期望廖煥之的身份以協助他們完成談判。可這事剛進行的順利,南賊的科舉就大張旗鼓地開始了,作為主考官的廖煥之當然無法分身,這事也就很自然地又耽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