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是絕望嗎?”
人到中年就很容易被這句話給感染。
可除了在深夜里發朋友圈感慨人生之難之外,卻很少有人真正意義,對其他人說這句話。
李默聞頓了頓,他知道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他抿了一口茶笑著笑,便開口道:“宋先生,既然都來了,不妨把話說開。”
“我雖然年紀不大,卻也知道世事之難!”
“有的人終其一生,為了后代勞勞碌碌,卻換來的不孝之子。”
“有的人固執偏執,卻也害慘了身邊的人。”
“這個世界并非所有的付出,都會有所回報,更談不上所謂的公平,能夠如愿以償,似乎成了奢望。”
“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有原因在里面的。”
李默聞給對方倒了一杯茶,然后輕聲笑道:“看到外面排隊的人了嗎,或者想一想在醫院急診室門口,那滿是焦灼神態的病人家屬。”
“你說你絕望,又有幾人不絕望!”
宋建青心里堵著堵著,他已經有半個多月,在夜輾轉反復難以入眠。
他低著頭嘆了一口氣,摸起一口煙問道:“不介意吧?”
李默聞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沒關系。
啪的一聲!
打火機點著一根煙,宋建青開口道:“我是一名編劇!”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些恍惚和落魄。
“干了十幾年了,一直默默無聞,幾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次機會,兼職副導,讓我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條路。”
李默聞沒有說話,實際上他看出來了。
畢竟當前等級那么高的,說明是確實是干過這個職業的,否則光有天賦沒有經驗,是無法成長的。
宋建青抽著煙喉嚨有些干渴,他繼續說道:“干編劇,我還有飯吃,但是當導演。”
他露出苦澀地笑道:“我老婆都罵我,想多了。”
李默聞眉梢微微一皺,這倒是有些心寒了。
宋建青嘆了一口氣,搖著頭道:“離婚了,她主動提出的,她覺得我就像是瘋了那樣,好好的編劇不干,非得做什么春秋大夢。”
“后來我又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自己給自己寫稿,寫劇本,然后去找投資人,我說…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當導演。”
宋建青捏著那根煙,眼底迷茫不已:“你說我是不是癡心妄想?”
“一年多了,這一年我頭發都白了好些。”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吧。”
“我覺得我沒有錯,我跟很多導演都有交流過,說真的。”
“畢竟我本來就是這個圈子里的,我感覺我真的可以試一試,但為什么…”
“為什么就沒人愿意給我機會?”
宋建青露出嘲諷地笑意道:“我也不怕丟人,我把我那套房子也賣了,我準備自己出錢,自己寫劇本,要是請不來演員,我自己拍。”
“他們都說我瘋了,沒有人能夠理解我。”
他聲音越來越哽咽,“我…我不甘心。”
他紅著眼抬頭望著這個年輕人,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理解自己,但他真的喘不過氣來了。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仿佛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
宋建青覺得自己可能都要被逼瘋了。
他沙啞著嗓子道:“上周,有人來看房,得知我要把房子賣掉,前妻又找我吵了一架。”
他語氣越來越低沉,聲音越來越小。
“她讓我找個心理醫生看看,她說我肯定是得病了。”
“大師,你說我是不是病了?”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難,沒人相信我,沒人信任我,也沒人支持我。”
李默聞沉著聲,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都說搞藝術的人思維都很偏激!
今天總算是碰上了。
李默聞遲疑了片刻,理清了思路,便問道:“你在乎錢嗎?”
宋建青咽了一口水,搖了搖頭道:“虧了就虧了。”
“你在乎名嗎?”李默聞繼續問道。
宋建青目光呆滯地低聲道:“從來不曾得到,談不上失去。”
李默聞很是好笑地輕輕敲了敲桌子,然后開口道:“你先前說,因為自己當編劇沒發展了,偶然的機會讓你發現自己有當導演的興趣和能力。”
“既然你不在乎錢,也不在乎名,那沒發展就沒發展!”
“為什么非要當導演呢,老老實實當編劇,也不至于親朋好友都離你而去。”
宋建青想要反駁:“我…”
他一時間卻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對方。
李默聞搖著頭戲謔道:“證明自己嗎?你想證明給誰看?還是說…其實你在乎!”
“你在乎錢,也在乎名氣!”
“你有追求,你不甘于平庸!”
“但你現在卻跟我說,不在乎所謂的錢財名利。”
“你知道你為什么會失去所有人的支持?走上這條絕路嗎?”
李默聞別有深意地緩緩開口道:“因為你給自己戴上了一頂高帽,一頂勝于一切,卻不過是你自己內心欲望所延伸出來虛假的帽子”
“所以你可以拋棄一切,包括所謂的錢財,親人,還有你現在的朋友。”
“甚至你內心深處,恐怕也在沒日沒夜的在想,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你會讓他們后悔。”
李默聞很是諷刺地笑道:“你本來就是這樣一個真實,追逐名利的人,但你卻沒有正視自己,反而給自己戴上理想的高帽。”
李默聞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像是想要罵醒這個人。
“你還不如干脆地跟你的妻子說,你想火,你想當導演,你想賺很多錢。”
“所以你要賭一把,問她愿不愿意跟你賭一把!”
“又何必到了今時今日,還欺騙自己,給自己扣上不為名利的虛假形象?”
說實話,對方是一個有才華,也值得自己指點的人。
但一個拋妻棄子,甚至不惜賣掉房子也為了證明自己的男人,在李默聞看來是不值得他幫忙的。
這個世界有才華的人很多,也并非所有人自己都要幫。
宋建青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整個人都怔在了那,像是丟了魂那般…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陷入了靜止。
連呼吸都變得奢侈。
他目光呆滯,慢慢地眼角處滑落一道淚痕,然后就露出了自嘲地笑意。
讓淚水就這樣從眼眶里流出來,不帶半點掩飾和遮擋。
他鼻子很酸,像是止不住那般。
宋建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艱難地吞了一口水,他用力地把頭磕在了墻上,然后聲嘶力竭地打破了死寂的沉靜。
“是!”
他很用力地喊道:“我是!”
他一邊用腦袋磕到墻邊,一邊喊道:“我想當導演,這年頭什么貓貓狗狗都可以當導演,憑什么我不可以。”
“我就是想證明給他們看,我也行!”
他悲痛地哭喊道:“你說的對,我就是個俗人,我沒那么多的崇高理想!”
“我想賺錢,我想出名!”
“我…”
李默聞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他聲音很大地提醒道:“那就重新當個人!”
“是男人就敢作敢當,把弄丟的重新撿起來!”
“你連自己的生活都經營不好,還妄想拿出什么作品給別人看?”
李默聞端起茶杯,然后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才心平氣和地開口道:“等一切塵安落定,生活重新回到正軌,我給你指一條路。”
宋建青整個人一怔,難以置信地緩緩轉過頭來看著這個男人。
他喉嚨在咽著,眼神是愕然。
他慢慢地吐出一句話,像是在問對方,也像是在問自己。
“我…還有救嗎?”
李默聞笑著應聲道:“別問我,答案在你心中。”
風緩緩地吹過,像是吹了一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