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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大道可成

  琉璃高臺之上,黑衣先聲奪人。

  滿座之人,俱是無言。

  長風起,吹過漢白玉的石階,穿過整個紫霄宮。

  眾人衣擺飄飄,青絲滾蕩,就連桌案之上的毛筆也搖晃起來。

  趙政持劍高臺之上,笑了。

  “如此,趙政便拋轉引玉。”

  “百家之學,各有其短。”

  趙政的聲音很輕,卻如雷霆乍驚,攪亂了整個紫霄宮殿。

  蒙氏兄弟都緊緊握著雙拳,現在才是真正的難關。

  長劍可以壓人,但言語卻難壓百家。

  “王孫何意?”

  身著墨色長衣的公孫龍輕輕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代表著眾人的心聲。

  這也預示著真正的論道開始了。

  爭斗了數百年的百家便要在學宮之中好好論一論。

  “字面之意!”

  頃刻之間,劍拔弩張。

  趙政臉上仍有一絲稚氣,可絲毫不減其威勢,方才那一劍已然為其在眾人心中鑄就了天子之勢。

  眾人之所以凝重,亦是因為琉璃臺之上少年已然不可以看為稚童,而是未來的九州共主。

  荀況著藍長衫,雖然白發蒼蒼,可雙目仍如有龍。

  他輕輕取下了一卷竹簡,道:

  “百家自然有其短,天地有其缺,物無完物,人無完人,不值詫異。”

  趙政笑了,他寬袍之下,扶劍而行。

  雙目之中明光如同灼日。

  “國法有缺,萬人損矣;國策有短,千人殤矣。”

  趙政走到高臺邊緣,俯身又道:

  “天地有缺,人道有缺,亦當增益而避短,如此諸公可有異議?”

  “無有!”

  開口的是鄒衍,他從陰陽家之術,天道之言,除卻道家也只有他最懂了。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趙政大袖一揮,十歲少年,卻如數十載諸侯一般氣魄。

  熊虎之勢,天子之歌。

  “可百家之術,皆不可揚長避短,使時政之害微也。”

  “未嘗補之至極也。”

  趙政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之中回蕩著。

  辯論之道,最忌敵手氣如長虹。

  公孫龍知道,此時除非有人斷其言路,否則真的是難了。

  可環顧眾人,竟然無人論之。

  那位黃石似乎對斷其言路興趣缺缺,儒家這位則似乎是想聽聽少年的辯論。

  而公孫龍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少年確實說得有理。

  百家之術有缺,可世間何事不缺?

  “儒家言仁,法家言刑,墨家曰愛,農家曰耕,名家曰言,陰陽曰天道,然諸子之道也,皆為人道。”

  趙政面對著百家之人,慷慨陳詞、意氣風發。

  指點江山,激昂文字。

  “何以人道?”

  “萬物有常,日月有行,此乃天道,天道無常無情,至公至正。”

  “其不以為物而喜,不因時而悲,無仁義,無法制,無言語之辯,不因人殺人而懲之,亦不因人救人而獎之,無善無惡,無事無非。”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趙政的聲音之中稚氣盡去,帶著的尾音如蒼生俯視。

  人道從來不是天道,天道是人最懼怕又最不懼怕的。

  趙政緩緩從高臺之上走下,他睥睨著眾人。

  “然人道不同!”

  “人獨以思而囧乎萬物,有仁義,有法制,有言語之辯,錯之必罰,功之必賞,分善惡而辨是非。”

  “人聚而成人道之世。”

  “自上古人祖開始,自三皇五帝立紀始,先祖起仁義禮智信,鑄就文字車軌,成人道之世。”

  “故言百家之法為人道之法,錯否?”

  慷慨直言如奔流大河。

  一時之間,空空華殿,只余回響。

  “不錯!”

  荀子心神也不由得一瞬間為之懾服,他落筆在書簡之上寫了個“人”字。

  “此人所以有悖于禽獸也。”

  “然吾儒家之法,便是求仁義,修身治家平天下。”

  “其短何在?”

  荀子聲音滄桑之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睿智之感。

  他的聲音很輕,可卻擲地有聲。

  趙政從琉璃階梯之上,落步而下。

  “何為仁?何為義?人分仁義為何?”

  “自然為千載之太平,萬年之盛世!”

  “可有千載不滅之王朝?”

  “無……有!”

  荀子輕輕的搖了搖頭。

  周朝雖壽,不過八百年春秋,可世間卻怕是無人能夠再比之。

  “那仁義為何?”

  趙政俯身與荀子對視。

  那如灼日的雙目與眼眸之中藏著無盡歲月的雙目對視。

  荀況必須承認,眼前的少年已然有著無數臣民所求的明主之勢。

  但其的鋒芒太盛,像是刺眼的太陽。

  “求不得不代表不求。”

  “天道循環,此不能改矣!”

  荀子的面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而趙政卻笑了,他直起身來,環視四方,高聲道:

  “天道無情,萬物至公,不以物喜,不因時悲,無盛無敗,不責不賞,王朝之敗,人道之衰也,何有不能改?”

  他的笑是那般的豪邁,聲音震動宮宇。

  浩大之宮殿,此時似乎成為一言之堂。

  蒙氏兄弟看著一身黑衣,不由得心神激蕩。

  王孫,威武!

  趙政轉身再次看向了荀子。

  “所謂仁義者,不過體現眾人之利,人人仁義,則利于眾人,從而人道興也,遂取之。”

  話音落下,趙政轉身走回了高臺之上,他一步步跨上琉璃階梯。

  “人可思,世日變,圣賢教以法而脫愚昧之民,至此世道日進,人道日興。”

  “百家之法也,本就是榮人道之法。”

  “可不盡得其意。”

  “乃是諸公不知人道也。”

  走到高臺之上的趙政頓了頓,道:

  “人道也,日異日殊,遂道法應隨時而變。”

  “古法不可長,世法隨時而變,取之精華,棄之糟粕。”

  高臺之下,落筆記下了趙政所有言語的黃石,笑了笑后調笑的問道:“以王孫觀之,今時之時,世間人道應為如何?”

  子楚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這一刻,那個站于高臺之上的政兒是如此陌生。

  不同于在他眼前的那個聽話懂事的孩子,而是似乎已然成為了一位帝王。

  大秦之勢,無怪是自己的子嗣承載,僅僅這般威勢,確實盛于諸人。

  黑衣趙政低頭笑了笑。

  “因時而變,因需而變,諸公欲論之道,不過人道之下,誰可取之。”

  “揚長避短,互補缺漏,大道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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