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子是歸元老祖當著沈追斬殺的,原本他不用死,但卻對歸元老祖的臨時改變注意極為不滿,說同為二流宗派,歸元宗根本沒資格替圣使做決定,話里話外,一副和歸元老祖平起平坐的意思。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在爭吵中逐漸流失,也完全沒有察覺到太上圣使和歸元宗對乾元子本人的不滿。從石門外那一次爭吵就有所預兆。
可惜…
乾元子完全沒有意識到,甚至在看到沈追的那一刻,還欲要向沈追動手…
逼得歸元老祖親手殺了他。
沈追認為,乾元子完全是在自取其死,作為一個傀儡,在剛剛獲得了一點成就之后就變得膨脹。
囂張、沒本事,不聽話,他三樣全占了。
所以當歸元老祖一口將乾元子吞下去時,沈追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歸元老祖和蒼松是殺雞給猴看也好,是真的厭煩乾元子也罷,其實對沈追起到的作用都不大,他的根不在這,也并非宗派聯盟的人。
對歸元老祖和蒼松,沈追都只打算暫時的虛與委蛇。
但是對沈心蘭就不行了,人雖然被帶出來了,不過怎么打消她的疑慮,還需要開誠布公的談一次才行。
想了想,沈追讓老方控制鷹隼戰船,而自己則是走進了戰船內部。
戰船靜室,門外。
“仙子,是我。”沈追輕輕的敲了敲門。
“道兄請進。”門內的聲音有些清冷。
沈追開門進去,便正好看向沈心蘭那充滿失望和警惕的目光。
“仙子,還請仙子諒解在下之前的唐突。”
“道兄不必如此,你我都心知肚明這只是一場交易,我在青陽門的作用,就是監視你罷了。”
“只要你不做出有害宗派的事來,青陽門如何行事,我一律不管,也不會妨礙道兄的前途。”沈心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義姐,是我。”沈追搖身一變,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沈、沈追…是你。”沈心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
他是沈追,證明先前在答題的表現只是偽裝,故意為之。
然而,比起一個毫無感情的夫婿方良來說,一個素未謀面的義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說起來,方良雖然之前表現得無禮了點,可是沈心蘭心中對于這位能夠搏殺尊者的年輕天才還是有一絲敬佩的,那是長期處于宗派界弱肉強食理念中,產生的弱者對強者的崇拜。
如果真是方良,到底還是九幽界域的人,可是現在變成了沈追,是大周朝廷的神威將軍!
兩人一下子就成了對立面。
“你現在暴露,不怕我告密么?“沈心蘭盯著沈追道。
“義姐不會。”沈追搖頭道。“你若是想告密,早在先前我第一次見你時,就應該說了,你心中…有疑惑。”
“我的確是有些好奇自己的身世,好奇師父他們在瞞我什么,但這不代表我會站在你那一邊。”
“這是因為你還沒有恢復,你跟我回大周,我會讓軍中強者恢復你的記憶。”
“我怎知不會是另一段虛假的記憶?”
“我不會害你,你是我的義姐。”
“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師父和宗主不是照樣將我當成利益交換的工具?更何況你我才相見數次。”
沈追沉默,沈心蘭現在對誰都是失望的,換位思考,他自己也無法輕易的相信一個才見過幾次的陌生人。
“義姐——”
“不要這樣叫我!”沈心蘭皺眉道。
“好吧…仙子被宗門當成利益交換的犧牲品,難道沒有一點想法?”
“你難道不是在利用我?”沈心蘭嘲諷道。“神威將軍,你來九幽界域,想必也不止是所謂的尋親吧。”
“讓我來猜猜看。”沈心蘭眼神閃過一絲譏諷。“方子游應該就是你武安軍的人。青陽門多年以來一直拒絕太上教的拉攏,與世無爭,你一來,便全部大變樣,是因為方子游無法反抗來自軍中的命令對不對?”
“你這樣的級別,能接觸的權限不低,既然有一個青陽門,難說不會有第二個別的門派。”
“我如今在你手中,你卻不急著把我帶走,相反,有長期停留在此的打算。我猜,你應該肩負著某種任務。”
“你如此大張旗鼓,不會是用來刺殺,你要接收乾元宗,證明你想擴充勢力…若是真正的方良,這樣擴充勢力自然是有野望,可是身為神威將軍,你這樣做只有一個理由…”
“朝廷要對宗派界用兵!而你則是接應的力量!太上教看重你的潛力,你也在利用我,利用歸元宗和太上教,借此為大周辦事,在九幽界域內形成一股隨時作亂的力量。”
“神威將軍沈追,我所說的可對?”
沈心蘭說完,就靜靜的盯著沈追,雖然沈心蘭長相柔弱,可是此刻眼中的光芒,卻無比的耀眼,讓人難以直視。
沈追表面上不動聲色,然而內心卻并不平靜。
自己這義姐,竟然僅僅憑借著極少的消息,就從這些信息中尋找出一絲脈絡,將自己所行的目的猜得八九不離十…聰慧至此,簡直讓沈追驚嘆。
“你猜的基本都對。”沈追淡淡道。“只有一點錯了。”
“哦?”
“我不會利用你。”沈追無比認真,盯著沈心蘭的眼睛道。“如果你想,現在就可以離開,我絕不會阻攔你。”
“你若是厭倦被宗門控制,我可以安排你在回去的路上假死,助你逃脫你師父和歸元宗的掌控。”
“你說什么?”沈心蘭微微愣了愣。“那你如何和圣使交代,你的任務如何完成?”
“這你不用管,歸元宗其實并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只是監視的棋子,如果我不喜歡,換一個人來,也能取代你。”
“雖然會麻煩一些,但是我沈追行事,絕不會拿自己的親人作伐,哪怕你不承認。唯一的要求是,你回大周去看看義父義母她們,一次也好。在你沒有答應之前,我不會讓尊者動你的神魂記憶,如何?”沈追道。
沈心蘭眼中有一絲恍惚,眼神有些松動。
“如果我、我不愿走呢。”
“那你就留在我身邊。”沈追微笑道,“你想報恩也罷,想自己找真相也罷,都任你施展手段。我猜測,你之所以時不時頭疼,是因為你的修為逐漸增強,原本的記憶與篡改后的記憶沖突所致。”
“待你修為繼續突破,你會找到答案的。”
“只要歸元宗不自己找死,在你恢復記憶之前,我不會動他們。”沈追淡淡道。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歸元老祖要比眼前這個少年修為強上數個境界,但沈心蘭此刻卻完全不懷疑沈追的話。
只是方良或許無法讓人相信,但沈追以往種種戰績,卻有一種讓人無法質疑的魔力。
“先前仙子問我,那個故事中的農夫到底有沒有錯,幼崽又該不該恨農夫…”
聽到沈追舊事重提,沈心蘭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并非我不答,而是這個答案要你自己找。”說完,沈追便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沈心蘭抿了抿嘴唇,問道:“倘若我最后的答案不是將軍想要的答案呢?而且…是最壞的答案呢?”
沈追微微偏頭道:“我會告訴義父,他的女兒早就死了。而且會保證這個結果。”
鷹隼戰船,甲板上。
“沈追,你為什么不強行帶你義姐回去?”禪心問道。
“沒用的。”沈追搖頭道。“即便恢復了記憶,但是義姐的人格,卻是在歸元宗中形成的。”
“況且,我仔細查過她侍女的記憶,拋去這次的利用不談,之前冷如月的養育之恩,歸元宗的傳道之恩,這是真實不虛的。”
“義姐很聰明,也很倔強,我強行擄掠她回去,恢復那段記憶,和歸元宗的做法沒有區別。甚至會令她反感,那就弄巧成拙了。”
“歸元宗的手段高啊。”禪心搖了搖頭。
“不急、”沈追微笑道。“現在她在我旁邊,我會讓她慢慢改變看法的。再大的恩情,也會在一次次失望中被磨滅,等著看吧。”
廣陵洞天,裁決城。
一座烏黑的鷹隼戰船緩緩降落在巨大無比的城池外。
城墻頭上有三座雕像,分別為手托青鼎的太上道祖,手持卦爻的六合道祖,腳踏鳳凰的九幽道祖。
“裁決城,乃是三大超級宗派建立在六大洞天的重城,裁決底層宗派一切事物紛爭。像這樣的重城,六大洞天有許多座。通常宗派聯盟的命令,也是從裁決城中發出。”
“宗派之間互相爭奪,打下的地盤,如果不被裁決城承認,名義上是不屬于自己的。”
“宗派升格戰,也要經過裁決城的允許,才能開啟。”
方子游介紹道:“經過裁決城允許的戰爭,打下來的地盤、資源,才是真正的屬于自己。受到宗派聯盟的保護。當然,需要繳納不同比例的份子給裁決城。”
“有些宗門因為怕被別的宗派吞并掉,所以會和裁決城簽訂神靈契約,凡是門下的地盤、資源,八成都得上繳給裁決城,唯有兩成才屬于自己、簽訂了這樣保護契約的宗派,可在十年內拒絕一切宗派升格挑戰。十年之后,可重新簽訂契約,將九成的利益上繳,再度將保護延長十年。”
“二十年之后,若想續約,則需要一直保持九比一的模式。”方子游介紹道。
“這樣一來,一個宗派如果采取了‘保護’超過十年,就會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門人弟子流失,高手培養不起來,最終只能徹底消失,而地盤也就歸宗派聯盟所有。”沈追冷笑道。
“不錯,因為弱小者在九幽界域沒有存在的必要。”方子游道。
“宗派聯盟將這些地盤收上去之后,會重新將這些利益,分配給在前線作戰的戰士。凡是在前線立下功勞的宗門,也可以通過宗門獎勵獲得晉升,培養人才。”
沈追點頭道:“如此一來,整個利益閉環就徹底形成了。三大超級宗派利用裁決城,兵不血刃就將九幽界域內所有宗派裹挾道了聯盟的戰車上。想要逃避者,即便暫時不死,長久下去,也會慢慢消亡。”
“沈老弟分析得不錯。我青陽門此前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方子游感慨道。
亂世不奮斗者,死!
在這種看似荒唐的宗派規矩內,卻能夠極大的保持宗派界的戰斗力。
而一旦某個契機到來,早已習慣了裁決城存在的九幽界域,再也無法反抗三大超級宗門。最終就會造就一個一統九幽界域的龐然大物!
而九幽宗,六合宗,太上教,都在爭這個契機!
“乾元宗在晉升為二流宗派之后,一直采取的是一九分配,所以地盤資源,都沒有簽訂保護契約。”
“因為他們需要資源發展。”沈追道。
“不錯。所以,我們青陽門只要進入裁決城,申請對乾元宗的宗門升格挑戰,很快就能通過。”方子游指著前方道。“有太上圣使令,我們只需進入裁決所,只要半天時間就能走完流程。”
沈追大笑,大踏步前行道:“那還等什么?老方,你不是一直想報仇么,雖說真正的兇手是太上教,但我們可以先從乾元宗身上找到利息回來!”
“是!”
裁決城,圣令裁決所。
這是一座巨大的橢圓形宮殿。
接待沈追和青陽子的,是一名神通巔峰,名為濮陽子。
在聽沈追和方子游說明來意之后,濮陽子微微詫異的看了一眼方子游和沈追。
“青陽門要對乾元宗進行宗派升格挑戰?”
“不錯。”
“參戰人數呢?”
“就我們師徒二人。”
“什么?你再說一遍?”濮陽子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乾元宗的實力在裁決城是有記錄的,宗主乾元子是尊者一階,門下神通高階有二十三人。
神通中階有三十五人,低階六十二人!
靈橋境更是數千!
“就你們兩個人?”
“大人,有什么問題嗎?”沈追笑著問道。
“有。”濮陽子搭了搭手道。“兩位道友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