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沙哈的捷報之外,還有嬴劍關于此次攻滅舒龍國之后安排的陳述。群舒之地有人想要投靠江陰邑,這一點是可以確認的,不過江陰邑現在無法承載更多的有效人口,所以嬴劍個人建議李解,可以把戰爭的影響力擴散出去。
具體到如何擴散,最行之有效的,就是商賈轉型為間諜和宣傳隊,那些在列國背靠使廨混飯吃的米蟲們,顯然是要利用起來的。
“唔…”
李縣長沉吟了一會兒,對于嬴劍的建議,他其實也說不上好不好。第二次逼陽戰爭磨了快一個月,宋國之所以還這么頭鐵,李解自然也是琢磨過味兒來。
吳晉互王的威懾力,就是核武器啊,家門口架著大炮,還是能打核彈的那種,怎能不讓宋國心驚膽顫。
打,必須打,勒緊褲腰帶也要打。
這不是要不要下決心,而是往大了說,事關宋國國運。
晉國要稱王,這就是要甩開歷史包袱,開始玩獨走了。
什么姬姓宗國,滾一邊去!
“老子也想擴大再生產,可他娘的設備不夠,沒辦法啊。”
嬴劍的建議很好,第二次逼陽戰爭拖得越久,李縣長的威名就會越牢固,那么遠方的小國,就不僅僅是知道大吳猛男這么一個人,而是會琢磨,這個老板有點騷啊,居然給加班工資,要不我拖家帶口過去打個短工試試?
“義”這么個普世價值,就算是跟李縣長捆綁在了一起,這個時代的“正義”,就是他李某人。
只可惜江陰邑的體制和列國不同,江陰邑的那一套,到別出去,就會水土不服。能夠在江陰邑生根發芽,純粹是李縣長的暴力壓制,這才讓野人文盲們被強制性地拖拽前進。
而后來諸如商無忌、公子巴等等地方精英,他們只能在李縣長的暴力統治之下,艱難地適應“李氏制度”,在這個框架下,發揮出他們的才能。
原本商無忌的經濟之才,在延陵可能爆發出驚人的能量,但是在江陰邑,他并沒有成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只是一個人才,頂多就是一個效率更高一點的人才。
在吳國的舊有體制下,商無忌可以通過他的學識、經驗,創造出很多種“新產品”,他絕對是優秀的產品經理。
但是在李解麾下,他不能,因為他的任何一種創造性“新產品”,在李解面前都是過時的,所以商無忌只是優秀的工具人。
當然,此時此刻的商無忌,顯然是一只非常快樂的工具人。
嬴劍的想法很美好,江陰邑缺人,那就把人填滿。邏輯是對的,但李解不能批量生產更多的鱷人、勇夫以及接受全新改造的大舅哥、下柳…
這是需要時間累積的,不是短期內就能做到的事情。
鱷人、勇夫等等等等,就是江陰邑這臺機器的設備,而那些個文盲、奴隸、新國人、新貴族,則是設備運轉起來要加工的材料,最終產出的東西,跟吳國晉國這些舊機器并沒有區別,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產量。
“媽的…老子管那么多干什么,有牲口就用嘍。先吊著一口命,落袋為安吶。”
不多時,李縣長就口吐“格老子的”“日尼瑪先人”“冊那”“戳伐死”“丟雷樓某”等等芬芳,芬芳滿園,彩虹飛揚,這才讓李縣長重重地拍了一下欄桿,“干!人多力量大,人多就是好事。老子怕個毛!”
反正老妖怪也不行了,公子巳這條小蛇兒還能咬他不成?多了人沒地方怎么辦?找姑蘇要啊。
他是王命猛男他怕啥?
再說了,老子以前是野人,現在剛剛走向“文明社會”,野性未脫很正常嘛。
想通之后,李縣長立刻決定給嬴劍寫信,把這事兒給安排了。
之前江陰邑搞大開發,“百沙”的總人口,已經可以提供需要的勞力。但現在江陰邑又不是只有陰鄉,還有鹿邑、雉邑、海陽地、東蘆市等等地盤。
老妖怪自己沒好好經營,他幫忙把野人夷人都收攏過來管理一哈…忠心耿耿啊。
為了更好地把江北人民群眾帶向純潔的革命隊伍中去,李縣長從國際友人那里借點人力怎么了?
很合理嘛。
雖然大王喊著“大吳優先”“讓大吳牛逼起來”“沒有人比寡人更懂治國”,而且堅決打擊“非法移民”,但李縣長弄來的是“非法移民”?顯然不是,這是國際縱隊,這是懷揣著國際主義精神的友邦義士!
“反正就是找個理由,得充分,得讓老妖怪滿意嘛。”李縣長搓著手,心思完全不在戰場上了,琢磨了一會兒,他問身旁一絲不茍站崗警戒的沙皮,“小皮。”
“是!”
沙皮抬頭挺胸揚下巴,目光堅毅地等候著偉大領袖李縣長的命令。
“你覺得大王現在最喜歡什么?”
一臉懵逼的沙皮眨巴著眼,這問題…超綱啊。
他就是一鱷人啊,還是升任鱷人沒多久的近衛鱷人,除了打打殺殺,就是跑腿。這國家大事…不在業務范圍內啊。
“首李…”
“嗯,想到什么了?說說看。”
“我…我做不到…”
本來想罵兩句“廢物”的,但是想了想罵了也沒用。
此時戰場上的嘈雜聲已經發生了變化,打打殺殺似乎少了,但多了更多的呼吼聲。不時地還有哨笛聲響起,接著,正南方的宋軍營地,似乎也在躁動著什么。不時地有戰車、騎士在那里穿梭。
“嗯?”
李解掏出望遠鏡,遠處的宋軍陣地,似乎還挺熱鬧的。
尤其是子橐蜚的車輦,居然退回了中軍,宋軍的右翼不斷地有散兵奔跑過來,還有大量無甲無裝備的民夫。
整個場面極其混亂,宋軍在右翼嚴陣以待,不時地還有弓箭射出,這種混亂才得到了壓制。
“這散兵游勇,少說萬把人有的。”
綿長的隊伍分成了好多個小群體,就像是一群小蝌蚪,突然就擁擠到池塘邊上,結果池塘邊有個小水管,于是就有小蝌蚪被分流了過去,然后散開宛若黑豆泄地…
“首李,大王會不會喜歡漂亮衣服?”
沙皮突然蹦跶出來這么一句話,讓李縣長一愣。
“嘿呀…”李解頓時大喜,抬手就給沙皮腦袋上一巴掌,“有點兒想法啊小伙子,一會兒加餐,我說的,你可以多吃一只雞腿。”
“謝首李!”
“什么首李?太鄉土氣息了,叫上將軍。”
“是!首李!”
“上…上將軍!”
“上你媽個頭啊上!”
李縣長大怒,連續給沙皮腦袋呼了兩下,尤不解氣,惡狠狠道,“你他娘的還是叫我首李吧。”
嘴巴動了動,沙皮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大概是精密計算了開口應該叫什么,這才開口道,“是!”
看到沙皮這模樣,李解不得不心中感慨,果然哼哈二將這種良才美質才是少數啊,大部分鱷人、勇夫,都是沙皮這種水平。
要知道,第一個特種勇夫沙瓜…那是真的讓李縣長不知道該夸還是該笑,偏偏沙瓜還創造了驚人的價值。
“看來是得寫封信給姑蘇了,先叫叫苦、喊喊窮,讓姑蘇知道我這個大忠臣多么不容易才行。”
眼下跟宋軍磨牙,李解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逼陽國太小,想迂回…那就出國了。
塔防就塔防吧,總算死人要少一些,眼下人手最重要,往后能不能建設大吳新農村,就看手中革命群眾多不多。
身旁的沙漏顛倒過后,宋軍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大概只是以為戴國旅賁遭受了重創。
畢竟宋軍的佯攻變強攻,也是差不多狀況。
好在宋軍在潰散之后,都是斜向后跑路,這才減少了在潰散時候的損失。
但即便如此,千幾百具尸體大概這時候還沒有徹底涼透。
宋軍尚且如此,戴國旅賁能強到哪里去?
尤其是很多宋軍逃兵看到戴國民夫之后,竟是哈哈大笑,有人竟然在那里嘲諷,說是戴國人居然打都不打就逃了,簡直是無能之輩。
戴國民夫也不怕宋人,主要是民夫很多都是鄉下人,惹事兒就逃很正常嘛,躲起來還能找得到他們?
于是有膽子大的也是嘲諷:“我非兵卒,故逃也;汝為戰士,何故學我?”
本就一肚子窩囊氣還有點喪膽的宋國士兵,頓時惱羞成怒,抄起家伙就開始砍人。只是沒曾想,那些膽大包天敢嘲諷的戴國民夫,居然身手還挺好,撒丫子就跑,宋國士卒幾十個都追不上。
等鉆人堆里才一會兒,宋人就再也找不到那些個長了一張嘲諷臉的毒舌戴人。
“戴人狡猾,恐有奸細,當拒之于荒野!”
惡向膽邊生,宋人直接趕走那些“小蝌蚪”,不讓戴人靠近宋軍營地,顯然就是遷怒于這些倒霉蛋可憐蟲。
有些宋軍士兵更是粗暴,握著長矛就開始搶劫,畢竟這些落難的戴人,顯然沒處伸冤啊。
這時候不搶劫補貼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點對不起自己的吃飯家伙了?
原本的熱鬧就消停了一會兒,隨著戴人中的嘲諷怪跑得快,沖突再度發生,有人帶頭搶劫,那還等什么?
不能讓你一個人撿便宜啊,別人都在搶劫,就你不搶,這不是虧了么?
作為商業氛圍濃厚的國家,宋國士兵顯然也是很有經濟頭腦的,很快兩個驚魂未定的群體,居然就在寬闊的戰場上,開始了別開生面的“你逃我追”游戲。
只是人數有點多,場面有點亂。
“這…這成何體統!”
“宋人何至于此啊!”
圍觀的列國之人都是目瞪口呆,這宋國士卒的行徑,簡直極盡下賤啊。
不是說不能搶劫,但就算要搶劫,那也是打贏了之后瘋狂找補。可哪有打輸了之后,直接在戰場上搶同樣打輸友軍的?
這怕不是窮瘋才會這樣干。
“寡廉鮮恥,宋人無義禽獸也!”
“彼非戴國兵卒,乃戴國民夫!”
很快,就有列國精英發現了問題所在,那些被搶劫的戴國士兵,純粹就是布衣,手中沒有兵刃,身上沒有甲胄,連一小塊皮甲都沒有。
戴國就算弱小,布衣厚一點總歸是可以的,只是這些布衣顯然還不夠厚,因為宋國士兵扒起來簡直太輕松了。
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笑容極盡下賤地沖向另外一幫成百上千的成年男子…畫面極其辣眼睛,尤其是用望遠鏡看戰況的李縣長,差點就吐了。
“這他媽都是什么鬼?!臥槽!”
李解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夠看到幾個壯漢把另外一個男人的衣裳撕得干干凈凈,而且撕扯衣服的過程中,那幾個壯漢全程狂笑,眼神充滿著戲謔和玩弄。
“我的眼睛——”
一聲慘叫的李縣長感覺自己耳邊響起了“deep♂dark♂fantasy”的聲音,他腦袋里現在一片空白。
這些宋人都瘋了吧。
“首李!宋國敗軍內亂,可要出擊?!”
“弩陣出擊!”
“是!”
辣眼睛歸辣眼睛,但這畢竟是戰機,宋人自己制造出來的混亂,想要迅速平復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宋軍營地外圍,營寨之間的空隙中,大量散兵游勇在那里流竄,這些都是輕步兵,不是輕甲就是無甲。
最近組成的弩陣,都是從響應義舉的列國部隊中選拔出來的精英,之所以被稱作精英,不是他們的射術多么好,而是他們能迅速掌握鱷人、勇夫的口令,紀律性比他們的袍澤要強。
所以,他們是精英,被選入了弩陣,而他們的袍澤,可能個人技術比較強,但只能去工地搬磚。
門洞大開,正面戰場并沒有被打掃干凈,所以弩陣士兵都是從兩翼魚貫而出。
到了寨墻外之后,這些士兵顯然都極為緊張,有些士兵還很疲憊,可能是之前也上過了寨墻,打過了防御戰。
不過很快,隨著每一個橫隊的鱷人隊長吹響了哨笛,弩陣的陣型立刻有序成型,每一個橫隊,都效率極高地整隊,然后伴隨著鱷人隊長極為有節奏的哨笛聲,沒三個橫隊就開始向前行走。
無論是步距還是步頻,這些弩陣成員,都是有意識地配合左右隊員。
雖然隊形和鱷人、勇夫沒法比,但僅僅是行進過程中隊形不散,已經震驚到了大量觀摩的列國成員。
望樓上的逼陽國中大夫陽巨雙目圓瞪,他知道李解專門從十幾萬人中抽調了一部分出來組成了弩陣,但并不知道李解為什么這樣干。
現在陽巨頓時明白過來,這種士兵素質,已經算得上強軍。
兩翼弩陣迅速組織出了大量線條,每二十人一個橫隊,三個橫隊有一個鱷人為隊長。這種六十個人左右的隊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兩翼形成。
這時候宋軍也是可以發動沖鋒的,只是顯然宋軍的右翼出現了不小的麻煩,躁狂的宋軍敗兵正在戴國民夫身上瘋狂泄憤,這些宋國敗兵,顯然也沒想到傅人敢出陣追殺。
如果不混亂,宋軍車兵、步兵陣營俱在,那么肯定不會追殺,風險太高。
但是現在,數百人的弩陣隊伍成型之后,又有兩三百騎出現,加上幾十輛戰車隨時待命,宋軍除非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否則只能干著急。
有心掩護那些瘋狂泄憤的袍澤,可弓弩不長眼,弩陣的任務也很粗暴,就是根據鱷人隊長的口令,然后射箭。
兩個六十人的隊伍為一個整體,前三個橫隊射完之后,后三個橫推接著射。
戰場上的距離很近,離弩陣最近的宋國士兵,最多只有十步,也就是說,宋軍只要沖過來就能破壞弩陣的陣型。
十步,對爆發力強的士卒來說,也就是一個呼吸的事情,但就是這十步,并沒有出現宋國士兵發動反沖鋒,而是撒丫子跑。
后背露出來的瞬間,就是死路一條。
敢十步殺一人的超絕勇士,終究也是少數。
“預備——”
“放!”
鯨須弓弦的聲音很清脆,除了弩手之外,弓手實際上才是主力,只是編隊的時候,李解并沒有細分這個,因為也沒想過要讓弩陣出去野戰,他們的任務就是玩塔防游戲。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弩陣野戰的效果居然還不錯,潰兵加上亂兵制造出來的陣前混亂,使得宋軍難以調整,原本的步兵陣列,居然也出現了混亂。
所謂亂了陣腳,當真是讓李解親眼見識了一下。
只不過這種野戰戰果并不大,威懾效果更大一些,兩翼騎士略作游弋,加上陸續有步卒出門洞列隊,寨墻外的守軍兵力是在增加的。
宋軍除了壓力越來越大之外,是完全反沖鋒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寨墻兩翼,時不時有飛石砸過來,距離很遠,和之前那種近距離的石丸不同。
這種震懾力,讓宋軍很被動,但在列國諸侯們看來,吳國猛男簡直就是戰神附體,這他娘的…兵法大家啊。
然而《李子兵法》是沒有的,《李子工地手冊》倒是可以搞搞。
此時還在洗眼睛的李解也不擔心宋軍發動反沖鋒,宋軍敢沖他就敢懟,不管來多少波宋軍決死沖鋒,他都是不怕的。
防御陣地就是這樣,就算宋軍攻破了一兩段寨墻,可這寨墻長著呢,有的地方還是斷頭路,只有缺口沒有墻。沒有續墻續下去的地方,往往就是洼地或者地底,甚至可能就是一條小河溝。
平整的地形,被人為地搞得很割裂,只要發揮不出宋軍大兵團的作用,李縣長不敢說穩贏,反正不會輸。
撈著一個奇葩戰機,李解發動了一場小小的反擊,只是萬萬沒想到,弩陣的連續抵進,居然氣勢如虹,更有輕騎來回呼吼,不時地還有擂鼓吶喊聲,倒是把宋軍的左翼還有后軍也唬住了。
沙漏又走了一回,在宋軍的后方,有騎士進入了營地,然后很快,整個宋軍營地居然都調動起來,大營中的宋軍車輦,居然往左翼去了。
中軍動搖,讓本就混亂的場面,直接狂暴起來,原本正在彈壓亂軍的宋國部隊,大概是前后命令沒有銜接好,出現了極大偏差,有的人還在彈壓,有的人則是直接跟著亂軍一起搶劫戴人。
諸侯們派出來的人,此時已經徹底懵了,他們感覺自己就是在看一場極為拙劣的表演,而宋國之君子橐蜚就是領銜主演,他演逗逼,專門哄大家開心的那種。
“這…這是發生何事?”
連幸災樂禍的曹國人都是目瞪口呆了,話音剛落,就聽宋軍犬牙交錯的營寨之間,有人在呼吼:“戴人叛離!戴人叛離!中士沙飛投降傅人!中士沙飛投降傅人——”
這喊聲穿出來之后,整個戰場直接炸了,那些本來在搶劫的宋國潰兵,直接從搶劫升級到了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