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鄉雖小,規矩卻多。”
每每想到這個,商無忌就是無比贊嘆。小小陰鄉的無限可能,就在這里。運奄氏也好,吳國也罷,從中原學來的東西,叫做“法度”。
吳國稱霸的基石,就來源于此,甚至還有過一次“變法”,才有楚越諸地“勾陳大妖”的傳說。
“諸侯紛爭,如逆水行走,不進則退。”
商無忌目光灼灼,顯露出驚人的自信。李解除了眼前這塊陰鄉的根基之外,在江北雉邑,還有一個據點。
只論統治的“疆域”,李解就算是自成一國,也是夠了。
就算是小邦國君,有幾個夫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旁人以為他自甘墮落,卻不知道,這只是他看得更遠罷了。
“聽聞女嬙甚美,又擅織布,阿妹與之相爭,怕是不能…”
“無妨。”
商無忌還是那般的自信,“芙蓉越女,非織女也,烈女也。”
“哈——”
又是一聲齊齊叫喊,矮丘操場內,披著一身竹甲的嬙,手中握著一桿長矛,來回地在隊列邊緣走動著。
“立!”
“一二!”
略顯扭曲的隊列,伴隨著小碎步,重新整隊成功。
有女子左右張望出錯,立刻被長矛點了出來:“出列!”
“是!”
“持矛!”
“是!”
“刺二十!”
“是!”
那女子滿頭大汗,已經有些勞累,但隨著嬙的一聲命令,立刻手持竹竿,朝著前方就是奮力一刺。
“哈!”
“哈!”
“哈!”
連續二十下,整個人就像是虛脫一樣,胳膊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重新站定的時候,手中的竹竿都在打顫。
“入列!”
“是!”
隊列終于四平八穩下來,整個操場相當的安靜,以往在柳條圍欄外面圍觀的村民,如今是少之又少。
即便有人駐足觀看,卻也不再嘲笑,反而是露出驚異佩服的眼神。
隔著矮丘,在向陽的一側,“鱷人”有半數帶著勞力在干活做工,大量的圓木堆砌在這里,還有麻繩,一捆又一捆地堆放在架空的臨時倉庫中。
剩下的一半“鱷人”,則是一個個露出苦瓜臉,在那里艱難地盯著身前的沙盤。
每個“鱷人”手中都握著一節蘆葦或者樹枝,沙盤上,或多或少都寫了一個字或者半個字。
寫好的神情輕松,略顯驕傲;沒寫好的,則是愁眉苦臉,抓耳撓腮。
而李解,則是背著手,手中握著一根牛皮鞭子,走一步晃一下,眼神相當的冷酷。
“瓜,你又寫錯了。”
“是…”
叫作“瓜”的“鱷人”,老老實實地伸出了左手。
牛皮鞭子抽在了他的手掌上,沒有半點猶豫,哪怕瓜的眼神跟鵪鶉一樣可憐。
“沙這個字,是三點水,你少了一點,補上。”
“是。”
識字并不是強制的,但只要想成為“鱷人”,就必須識字,這是強制的。
李鄉長在陰鄉定的一個重要規矩,就是嚴禁私斗。那么,區分一個“沙野”之人是強是弱,肯定是需要標志的。
這個標志,就是“鱷人”。
不是所有的“白沙勇夫”都是“鱷人”,“鱷人”會從勇夫之中選拔出來,其中一個重要的技能,就是識字。
在這個過程中,李解給這幫文盲帶來了幾樣東西。
一是等級,二是歸屬感,三是榮譽感。
相較普通陰鄉鄉民,顯然“白沙勇夫”的等級更高,對陰鄉、白沙還有老大首李的認同感也更高,隨之而來的,就是歸屬感和榮譽感也更高。
而和“白沙勇夫”比起來,“鱷人”更近一步,因為他們是陰鄉最強,首李爪牙。
和他們吃得苦頭比起來,他們得到的福利也和苦頭成正比。
戰利品分配最優最多,無人敢放肆挑戰,因為有李解給他們撐腰,李解定下了這個規矩。
可以不事生產,專業訓練;也可以一半生產,一半訓練。
但不管哪一種,家中開辟出來的新田,上繳的公糧都會折算成“工資”,每個月再派發下去。
等于說就是免繳,這是等級上的最大區別。
要知道,如果不種地,“沙野”之人大多靠采集和漁獵,而這些,因為“百沙”變為陰鄉,很多臨近白沙村的“沙野”,也是要把自己采集所得的一部分,繳納上去的。
可以不繳,但只要不繳,陰鄉就不予以武力保護。
和死全家比起來,上繳“保護費”顯然更加劃算一些。
看上去李鄉長的套路很復雜,實際上卻很簡單。無非就是評職稱、評先進、評三八紅旗手…
但這還是讓商小妹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看到未來的老公居然教一幫野人識字的時候,她的三觀遭受了重創。
為什么野人頭領識字?為什么野人頭領在教野人識字?為什么野人頭領寫的字我不認識?
難道我才是文盲?
懷疑人生的商小妹忽然有點明白自己的哥哥是何等的厲害,居然能看到一個野人頭領深藏的不凡。
妾就妾吧。
商小妹內心如是說道。
每天的“文化課”是固定項目,李解并沒有商小妹的到來,就歪曲一下教課內容。
文盲要脫盲,速成的辦法就是笨辦法。死記硬背加訓練,三天出效果七天出成績,一年之后就是一條活蹦亂跳的新鮮文化人!
“休息。”
粗制濫造的日晷,指針影子大概走了一個鐘頭,李解下令“文化課”結束休息。
“禮!”
有“鱷人”中的大隊長起身喊道。
嘩!哐!
“鱷人”全員站了起來,然后立正,接著向李解行禮之后,這才解散,各自三五成群休息。
和李解穿越試用期那會兒不同,現在的文盲野人們有著努力奮斗的目標,每天過得無比充實。雖然這種目標,都是李解強行塞給他們的。
比如說現在,他們這個月要完成的一個目標,就是在沙盤上,用文字寫出完整的一句話。
交流就成了必要,有的文盲對“沙”這個字很熟練,爛熟于心;有的文盲則是把“女”這個字記得更老;還有的文盲想不起“人”字怎么寫的時候,就會岔開兩條腿,一撇一捺就是人。兩條胳膊橫平…就是“大”。
成年人,就是“大人”。
為了達成目標,文盲們絞盡腦汁,發揮了驚人的想象力。
當然,達成目標的獎勵和沒有達成目標的懲罰,也在刺激著他們。
“首李這是在教化陰鄉之民?”
“商姬以為如何?”
李鄉長隨手拿起果盤中的一顆大桃,摩挲了兩下,遞給了商小妹。
雙手接過大桃,商小妹輕輕地咬了一口,汁水橫飛,極為甜美,顯然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正要揩去嘴角的汁水,卻見李解伸出手指,把她嘴角臉頰處的桃汁擦去,然后…用舌頭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
見李解如此,商小妹杏眼圓瞪,面紅耳赤地轉身就跑,連頭也不敢回。
“哈哈哈哈…”
李鄉長見她落荒而逃,頓時大笑起來,笑得極為放肆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