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衛城中,朱慈烺簡單休息了一會,便再次召見了沈壽崇。
朱慈烺詢問道:“沈壽崇,你掌管浙江水師兼顧海防,現在有多少戰船?”
沈壽崇不敢隱瞞,如實回答道:“回稟殿下,定海衛有兩個水軍營,加上輔助的戰船一共大小船七十艘,只是多年缺錢維修,因此現在只有四十艘能用,其中有福船八艘,海滄船六艘,蒼山船十二艘、艟矯船十二艘、八槳船四艘,現在都停泊在海巷內。”
朱慈烺也點了點頭,他知道按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所編,一個水軍營有兩個哨,毎個哨有福船四艘,海滄船二艘,蒼山船四艘,然后再配有開浪船、八漿船,艟矯船等輔助戰船。
定海衛有兩個水軍營,也就是有四十艘主力戰船,然而一共七十艘戰船,居然只有四十艘能用,這損壞率也太高了一點。
接下來,朱慈烺立即動身前往海港巡視了浙江水師的戰船。
朱慈烺對浙江水師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而真正看到這些戰船后,遠比想象的還要失望。
這幾十艘戰船太小了!基本上都是首部窄,尾部寬,兩頭上翹,首尾高昂,只設有前桅和中桅,在船尾還聳立看二三層高的船樓,這是典型的福船結構,最大的福船不過三十多米,戰船上只有二到四門不等的火炮。
福船在大明水師中算是主力戰船,也是當時四大船型之一,因為其吃水深,載運量大,抗風浪性好,因此適合于海上航行,可以作為遠洋運輸船和戰船。
鄭和下西洋所用的寶船,大部份都是褔船的船型,在當時,福船也是世界上最先進的船型。
鄭和下西洋的主要船型是二千料的中型寶船,長約二十丈,闊約五六丈,排水量在一千噸以上。
鄭和乘坐的旗艦大寶船長四十四丈四尺,闊一十八丈(即146.67米長、50.94米寬),設有九桅、張十二帆,推算起來,超過一萬噸,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木質帆船。
而八十多年后才出現在大西洋上的哥倫布船隊,僅僅由三只帆船組成,最大的圣瑪利亞號只有一百噸,噸位只有鄭和寶船的百分之一。
現在離鄭和下西洋那個年代以經過去了二百多年,在這二百年的時間,正是大帆船技術突飛猛進的時期,和現在歐州的帆船,尤其是戰船相比,福船在速度,靈活度方面,已經大大落后了。
最重要的是,大明水師戰船和此時的歐洲戰船所裝備的火炮數量相差巨大,起碼在十倍以上。
根據沈壽崇的介紹,浙江水師這種福船為四百料,是目前明軍水師中所用的主要大船。
“料”是中國古代的船只單位的統稱,既是重量又是面積單位,也是排水量單位,換算起來十分復雜,如果按排水量計算,一料大體等于0.5噸左右,四百料的船,也就是二百多噸的排水量,載重量也就在一百噸左右。
朱慈烺失望的搖頭,這些破船太小了,聽說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時,所用的是五千料大寶船。
朱慈烺前世曾在南京鄭和寶船公園遺址旁的海德衛城住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南京博物館正好發掘了明代太監洪保墓,這位太監曾是鄭和下西洋船隊的副使,他的墓葬中有著非常完整的墓志,上面刻滿了銘文,介紹了鄭和下西洋時的情況。
銘文中提到:“永樂紀元,授內承運庫副使,蒙賜前名,充副使,統領軍士,乘大福等號五千料巨舶,赍捧詔敕使西洋各番國、撫諭遠人。”
洪保作為鄭和船隊的二把手,乘坐的那艘寶船叫“大福號”,能容下五千料,相當于現在排水量2500多噸,不得不說,這在古代是一個造船神話。
當時明朝的造船技術很牛,還有強大的造船產業,這才使得當時鄭和寶船的雄姿能夠驚艷海外各國。
明朝立國后,大型的官營船廠遍布東南各省,各種大型船廠云集能工巧匠,南京寶船廠至今遺留有長四百米以上寬達五十米的大型船塢,還發掘出當時各種造船工具。
然而從鄭和七下西洋后,宣德年間起大型寶船沒了用武之地,大明的官營船廠也從此一代代衰敗,大量工匠也紛紛逃亡,造船質量從此每況愈下,加上沿海衛所制日益奔潰,水師官兵很多都是空額,出戰船規模自然更加縮水。
十五世紀中葉的景泰年間起,明廷有不得不把大量的官營船廠合并裁撤,除了建造專用冊封琉球的大型封舟,大船基本就不造了,也不準民間造遠洋的大船了,從此船員只得在大運河的小船上當雇工,鄭和的大戰船因擱置而爛掉。
自十六世紀開始,歐洲便進行了大航海,廣造遠洋海船,進行殖民世界,經過多年的戰爭,海戰也越來越先進,越來越講究了。
雖然在火炮用于海戰出現在十四世紀未到十五世紀初,但由于當時火炮威力不強和海戰的觀念,一直到十六世紀中期,所進行的每場海戰基本都是“海上陸戰”,用船撞,用火燒,使敵船喪失戰斗能力,再派步兵登上敵船去肉搏砍殺。
但自從1588年令西班牙無敵艦隊全軍覆沒的格拉夫林海戰之后,海戰就開始由風帆戰艦全面主宰,帆槳混合戰艦基本退出了主流的行列,海戰的模式結束了過去那種肉博戰斗,開始依靠火炮和戰艦的機動性。
崇禎十三年(1640年)起,歐洲正式進入了風帆戰列艦重炮時代,以風帆為動力,所有作戰軍艦排成一線齊轟,武器是前膛裝彈火炮,還有一系列戰術。
朱慈烺皺了皺眉,道:“海戰無他,唯大船勝小船,大銃勝小銃爾,現在荷蘭人搶居臺灣彭湖、西班牙人獨霸馬尼拉,沿海強敵環繞,無不對我大明虎視眈眈,萬一真有那一天,進犯沿海,靠這樣的小船,又如何取勝。”
沈壽崇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什么稱紅夷人為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但也知道太子說的是哪些國家,這讓他暗自一嘆,父親沈有容駐守東南沿海二十余年,對東南沿海的防務和明朝的水師弊端是深有體會,奈何大明內憂外患,國勢日漸衰弱,無力對紅夷人進行徹底驅逐。
沈壽崇掌管浙江水師近兩年,雖然沒有經歷過什么大型海戰,但也見過幾次荷蘭人的大帆船,每次見到都讓他震驚,同時心中悲嘆,大明何時能再有這么大的戰船馳騁海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