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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北風剛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斷(續柒)

  這老僧的雙腿沒了,而且膝蓋部分的斷茬兒就這么明晃晃的曝露在燈火下。

  老曾看起來八九十歲了,穿著一身漿洗至發白的粗布僧袍。

  禪房里的布置也極為簡陋,僅僅是老木吱呀的桌子、長條椅子。

  還有一盞昏黃的油燈。

  “李先生且坐…”

  這老僧倒是一臉淡然,兩條長長的壽眉微微垂下。

  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雖然身形佝僂卻自有一股韻味在其中。

  整個人看起來,就真如那得道高僧一般。

  “禪房簡陋,倒是叫李先生見笑了。”

  這老僧淡淡一笑,輕聲道:“你只來意,貧僧已然知曉…”

  “只是我福熙一脈,為何要從你?!”

  福熙,白蓮分支。

  更為隱蔽的一支,但同時也是最大的一支。

  和李福達這種北方造反世家相比,福熙一支很早就放棄了爭奪天下的夢想。

  他們最初分散后掛上不同的名號,活躍于江南地區。

  不斷的試探著大明的底線,同時發展自己的信徒。

  雖然很多分支都被剿滅掉了,但還是有其他的分支成活了。

  最終讓福熙這一支成功的隱去了姓名,并成為了江南白蓮中最大的一支。

  這種分支出去的方式是需要大能力、大毅力的,而這個過程中這位“福熙”沒了兩條腿。

  “老祖,您亦是我白蓮之前輩了。”

  李福達微微垂首,在這位老祖面前他不敢拿大、不敢稍動心思。

  很簡單,他很清楚這種從江湖到廟堂追殺下都能活下來的老東西們…

  究竟有多么的可怖!

  “您說,若是照著如今走勢…”

  李福達頓了頓,緩緩抬首輕聲道:“我白蓮還可存續么?!”

  那福熙老僧臉色不變,依舊是那副和煦的笑意。

  “所以,貧僧已經不再是白蓮了。貧僧之后,福熙與白蓮再無瓜葛。”

  福熙這話一出,李福達臉色亦微微一變。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位福熙老僧居然會如此果決!

  顯然,他已經做了準備讓自己和福熙一脈白蓮的名號一并抹去。

  剩下的就只有福熙,而再無白蓮福熙。

  “您真當廠衛是吃干飯的么?!”

  李福達苦笑的望著福熙老僧道:“他們會如此輕易放過福熙一脈?!”

  “貧僧當然不會如此認為,所以不是見了你么?!”

  福熙老僧說到此,微微一頓輕聲道:“悔遲先生。”

  這一句“悔遲先生”,福熙很直白的說明了一件事情:他已經探知李福達根底了!

  李福達的字可是沒幾個人知道的,汪直給他取的時候就這么幾個人。

  少數能夠知道李福達字的,亦都是廠衛中的高層。

  而如今,卻被這福熙老僧很直白的道出來了!

  “慚愧,悔遲但愿悔不遲。”

  李福達這也是江湖生死中打滾過的人,亦不是那么好詐的。

  換個其他人說不準就得露餡了,然而李福達卻依舊是一臉淡然。

  微微一笑,躬身道:“能入老祖之耳,李某深感榮幸!”

  這句話答的滴水不漏,沒說是真是假、沒承認也沒否認。

  只說您知道了,李某很榮幸。

  亦是此一句,福熙老僧的渾濁的雙眸閃過一絲精光。

  笑意卻沒有半分的遲緩:“不愧多次起兵,卻從不曾身陷!悔遲先生好手段!”

  “您能統領江南,一力將福熙一脈延展迄今…亦是好手段!”

  福熙老僧微微一笑,卻不搭話。

  只是用手指指著邊上那位沙彌,輕聲道。

  “明宇會隨你做事,任何事物皆可。”

  李福達微微躬身做傾聽裝,他可不認為這是沒有條件的。

  果然,這位福熙老僧隨即提出了自己的條件:“貧僧,要見那位玉螭虎!”

  李福達苦笑,這老東西當真…厲害!

  一眼就瞧出了關鍵所在,當年自己還是深陷京師才悟出其中的道理。

  然而這位福熙老祖,卻在江南地區、連玉螭虎都沒有見過。

  就已經摸出其中的門道了,這等老狐貍…

  “玉螭虎如今不在江南,相見…您恐怕得入京師。”

  這是實話,確實小公爺沒有來江南。

  福熙老僧微微一笑,道:“他會來的。”

  “現在明宇可以與你做事,貧僧只要求玉螭虎來時…允貧僧到訪一番便是。”

  李福達拱手作揖,隨即緩緩起身道:“話,李某可以帶到。”

  “您亦知道的,李某做不得小公爺的主。”

  福熙老僧微微一笑,拉開了攏起的袖子拿出來一張蓋著鈐印的白紙。

  上面的字極為古怪,李福達是認不出來的。

  然而他下意識的猜到,此事物極為古怪!

  很可能那位玉螭虎就會因此而到江南來,當真與這福熙老僧見上一面。

  若是有懂行的人在此,一見這上面的蟲魚篆必然當場就給跪了!

  這上面的八個字,乃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也就是說,這老僧手上居然握著傳說中丟失了的傳國玉璽!

  盡管李福達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他還是珍而重之的將這張紙收了起來…

  “父親!莫再猶豫了!我周家能否再起,可就看這一回了!”

  周子江極為著急的在自己的父親面前轉悠著,看著老父猶豫的臉色就差給跪下了。

  也不怪得他父親猶豫,周家雖說是有功夫在身。

  可說到底也只是考出自己兒子這一個武進士而已,如今文貴武賤。

  來個五品的文官都能指著三品的武官鼻子罵,若是照兒子所言動起手來…

  徹底的把這讀書人全得罪了,那可還能是好事兒么?!

  老周考慮的更多,尤其是周家曾逢大難。

  別看這一回占了便宜,到時候人家文人抱團反殺一波。

  他周家朝哪兒躲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他周家可不是英國公這等武勛公爵。

  “兒啊!非為父不肯幫你,只是這周家一脈全在為父一年之間…”

  看著兒子上竄下跳,老周也很是無奈。

  “且那幾家人是好相與的么?!為父可清楚,好些家里可都藏著好手呢!”

  這話切實,那些個舉子們雖然自己本事不行。

  可能考上舉人的,自然不會腦子不好使。

  尋摸了那些有根底的江洋大盜養著,偶爾幫他們殺個人什么的就成了必然。

  這同時也是對周家的一種威懾,達到一種平衡。

  互相之間別做的太盡了,否則的話咱們一塊兒魚死網破。

  “父親!兒子自是不會把我周家往火坑里推,有些事兒子卻不能不能說。”

  周子江很無奈,軍部找他們去訓話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從陛下到國防軍,都要動手了!

  只不過他們都在軍中有功勛,所以給他們一個機會。

  若非如此,你瞅瞅那些沒有在國防軍的豪族。

  比如陸家,那也是有一身家傳武藝的。

  然而家中考出幾個舉人后,就得意洋洋的不再考慮武勛之職了。

  如今…他們陸家成為了首當其中的清理對象,周家要開刀的就是陸家。

  “兒子只能告訴您,這…是天意!”

  周子江咬著牙,吭哧了半天還是決定說一下。

  老周是什么人?!能夠操持一個大家族,把兒子培養成豫南、冀北相當當任人物的老漢…

  豈是好相與的?!

  “你是說…”

  周子江臉色一變,趕緊低聲道:“兒子什么都沒說!”

  老周聞言趕緊噤聲,左右看了看。

  擺手讓兒子過來,待得兒子靠近后低聲道。

  “張小公爺態度如何?!為父要知道的,是這個!”

  周子江很納悶,父親問張小公爺的態度做什么?!

  小公爺除非召見,否則是絕對不會去軍部的。

  作為總教習,他偶爾會到軍事學院里來。

  多數時候他都在自己的桃林草廬里,要去見他都能見到。

  “老國公與兒子見過面了。”

  看著父親肅穆的神情,周子江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這茬兒說出來了。

  這句話才真正的讓老周的臉色變了,卻見他緩緩的靠在了椅子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且去劉家莊,把你四叔他們都喊上!”

  “四叔?!四叔他們不是…”

  四叔是入贅的,當時為這件事情幾乎家族都要吵翻了。

  最后將他從族譜上除名,且死不能入祖墳。

  此時幾乎所有的周家子弟都引以為戒,被作為反面教材提出的。

  “那是為父安排的。”

  卻見老周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告訴你四叔,就說是我說的!”

  “你要做什么,他都要配合你!”

  說著,老周轉身走到了廳堂的牌位前。

  低聲對著周子江喝道:“過來!磕頭!”

  周子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邦邦邦~”的結實磕了好幾個頭。

  老周這才雙手捧起牌位,在底座上尋摸了一下“咔嚓~”一聲打開。

  眼見老周拿出了一枚槍頭,再將底座按回去恭敬的擺回牌位。

  大禮對著牌位拜下:“祖宗保佑!不肖子孫如今借祖宗槍頭一用!!”

  說完,這才起身將這槍頭交給了周子江。

  周子江好奇的看著這枚槍頭,耳邊響起父親的話。

  “這槍頭,就是信物!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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