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六百七十六章 陰云密布邊疆事,一曲斷腸奏西南(伍)

  當然是大人物,至少對于在這港口邊上小城的費震費錚崴來說…

  這兩位,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學生費錚崴,見過螭虎先生、見過汪公。”

  來人,自然是從春城而來的張小公爺玉螭虎及汪直二人。

  說話的則是費震費錚崴,粵北湛若水的弟子。

  祖上出過一進士、三舉人,到了他這里則是考了個秀才便沒再科舉。

  一心一意的操持家里的貨殖事宜,然后提攜族中后輩進學科舉。

  站在費錚崴面前的,是一位年紀明顯比他小了許多的少年。

  當這少年步下馬車的時候,站在門前的費錚崴看著這傳說中的少年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傳聞中這少年生就一副好顏色,只要是曾見過他的無不言及他那過人之姿。

  費錚崴也曾覺著,坊間士子們怎的如此淺薄?!

  玉螭虎做那標點符號、做詩詞,擅武藝、戰韃靼…這些為何他們視而不見?!

  卻總是提及玉螭虎的好顏色,當真是淺薄的緊!

  可當費錚崴真正見到了這玉螭虎的時候,才明白為何坊間士子會如此了。

  “不見螭虎終身誤,但見螭虎誤終身…”

  這句話是當時米魯初見玉螭虎時所說,但卻廣為青樓大家、坊間士子們傳頌。

  此番得見這位張小公爺玉螭虎,便是自詡見多識廣的費錚崴也心下輕嘆。

  莫說才學風儀,便是這一身好顏色…

  恐怕,也當得那“橫推八百年無出右者”罷!

  “哈哈哈…若水先生高徒,可聽他多次說起你!”

  這位玉螭虎今日所著的,乃是一件白金纏絲繡螭虎祥云踏火袍。

  若是別人穿著這樣的一身出現,那估計見到的都得說一句“騷包”。

  可這玉螭虎穿著,卻顯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似乎無論多么華貴的衣袍穿在他身上,都會顯得合適。

  “請上座!請上座!”

  被玉螭虎一叫回過神來的費錚崴心道一聲慚愧,到底是養氣功夫不到家啊!

  才看玉螭虎一眼,居然自己就恍惚了會兒。

  真真是不應該的。

  大家主賓落座,便有人奉上了茶水。

  沒一會兒,便見得一條高大壯碩虬髯豹眼環首的漢子大踏步走了進來。

  這漢子一踏入屋內,張小公爺和汪直的眼前不由得一亮!

  好一條鐵骨錚錚的真漢子!

  “末將戚景通,見過張帥、見過汪帥!”

  這漢子,赫然便是奉命前來的水師副帥戚景通戚世顯。

  便見他肅然立正,對著張小公爺與汪直便是一個軍禮。

  身姿站的筆挺,一瞅便是平日里經常站軍姿的人物。

  戚景通!

  很多人大約只是知道,這位是民族英雄、抗倭名將戚繼光的父親。

  史載他“賦性剛毅好學,能盡聰明正直,通于神明,居官有守,以孝廉聞…”

  “嘗提兵破劉賊及青州賊李琪等,屢立戰功”,似乎很守規矩、較為能戰的武官而已。

  然而從溫陵居士李宏甫的《續藏書》里面,卻可窺知一些更細節的詳情。

  曾有“景通自結發事君,壹勿欺。吾寧受簿責,毋寧自欺”,不肯同流合污而被降職的事跡。

  還好,后來“所部張千戶者懷贏金三百饋之。景通笑曰‘吾且不欺受罪,顧納贏金為欺耶?’事白復官”。

  從這里可以看出,戚景通是一名極為正直的武官。

  而在記載的最后,則是“季年畫策備胡,累數百牘”。

  于是又可以看出來,人家戚景通包括他兒子戚繼光能打不是沒有原因的。

  “坐!”

  汪直對于這位戚景通的表現,顯然很是滿意!

  一擺手,便讓他坐了下來。

  “兩位大人,且請看此番末將所整理占婆地勢、軍伍,及我軍布置情況…”

  便見得戚景通從懷里掏出兩份卷宗,恭敬的遞了上來。

  汪直拿過來打開,掃了一眼就驚詫了。

  這上面的堪輿圖不僅非常細致,甚至還標注了每一處駐守軍卒數量、戰力如何。

  轉過頭去,汪直隨即從小公爺的眼中也看到了一種贊賞!

  這才是一個將領應該有的特質,到了地方就先研究如何作戰。

  看著上面的標注,很顯然戚景通這段時間是跑遍了這些地方。

  但戚景通卻極為守規矩,大明水師的軍卒絲毫沒有動彈。

  全部都在港口周邊的莊子、山寨中蟄伏,占婆畢竟才被滅了不到五十年。

  還是有很多遺老遺少們想著要復國的,哪怕是后來滅了兩百余年還有人琢磨復國呢。

  于是當那位占婆原王子帶著大明的水師前來,這些遺老遺少們直接就哭了。

  占婆第一次復國,可不就是因著大明么?!

  現在大明來了,他們還怕個逑。

  于是紛紛將自家莊園讓出來,還有就是尋摸山寨秘密安置大明水師。

  這個時候的安南因為遠征滇南的失敗,不得不將原本在占婆這里鎮壓的軍伍抽調走。

  于是,這里現在相對的放松了許多。

  “隨時可以動手?!”

  張小公爺緩緩的闔上了這卷宗,對著戚景通沉聲道問道。

  戚景通躬身行禮,目視張小公爺申請肅然。

  “末將以項上頭顱做保!張帥一聲令下,末將便能在一月之內盡取占婆故地!”

  若是沒有拿出卷宗之前,戚景通說這話有虛張聲勢之嫌。

  然而人家實實在在的拿出的卷宗,已經說明他對于整個占婆之地了如指掌。

  張小公爺緩緩的站了起來,沉聲道:“那么…就開始罷!”

  戚景通直接傻眼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位張小公爺如此果決、答應的這么痛快。

  他才剛剛下船沒多久罷?!

  “明日本帥要看到軍略,三日之內發動!”

  滇南的驛道修筑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雖然缺乏大量的物資但進度卻不慢。

  繳獲的大量糧食,在對方產生了戰損、并送走了一批俘虜之后顯得很充足。

  那些個滇南的部族則是樂壞了,因為小公爺訂下的每餐必得有肉食。

  讓監工的各家貨殖會不得不采買了大量的肉類,這些錢到底是滇南部族們掙了。

  驟然有錢了,這些個部族頭人們居然也開竅了。

  一方面把銀子砸進了貨殖會里面占股份,另一方面則是開始將族中子弟放入軍伍中操練。

  國防軍展現出來的強大戰斗力,讓他們在黔國公沐昆的暗示下爽快的把寨民交出來。

  同時平價將手中的田畝售予了滇南布政使司、戶部,還有內庫。

  那些肉食他們也不是白拿的,都是照價付了銀子。

  所以在他們掙了銀子的同時,那些歸化成為了滇南布政使治下之民的寨民也掙錢了。

  手上有錢了,自然是要大量采買。

  首先就是粵北拳頭產品的鐵鑊銷量大增,其次便是下山領受田畝、給自己修宅子。

  從前的流民也下山了,現在既往不咎不說還給派田畝。

  一時間曾經衛所、流民上山的,也都紛紛下山與布政使司登記。

  但這些流民手上沒啥錢啊,只能是賣個勞力掙口飯吃。

  筑路不需要他們,遷下來的寨民修宅子就用上他們了。

  這方面貨殖會早有經驗了,立馬將這些流民們雇傭起來。

  內庫從京師、粵北找來大匠,開始就地起磚窯大量的燒磚瓦。

  李東陽坐鎮春城,有他在自然諸多事宜都可以協調起來。

  參照于黔州的經驗,大量的秀才、舉子們被召集起來。

  臨時的庠序教諭部搭建了框架,由李東陽親自代管。

  并上奏國朝請派庠序教諭部滇南司使,將滇南的社學辦起來。

  “還需多久可通行?!”

  毛銳帶著親衛,站在山崗上看著下面的安南戰俘們熙熙攘攘。

  邊上的國防軍們倒也和氣,主要是這些戰俘們都很配合。

  因為都知道趕緊修好了,才能拿銀子回家。

  于是這些戰俘們每人偷懶,都在賣力干活兒。

  “五日之內,這已經是最快的了!”

  負責筑路的大匠在邊上苦笑著嘆氣道:“這還是有戰象,不然更慢。”

  毛銳抿著嘴不吭氣兒,吳鑒那邊已經領著黔州的壯勇、國防軍運動到東吁邊境了。

  張小公爺的信鴿飛回來了,他們已經抵達占婆故地。

  按照計劃他們抵達后會在三日內發起進攻,而現在這里的驛道還沒有修好。

  “安排人手日夜輪替,三日內必須修好!”

  便見得毛銳豁然轉身,拍了拍這大匠的肩膀:“小公爺在等著我們!”

  “一著不慎,很可能小公爺就得落入數十萬安南大軍的圍攻中!”

  這大匠聽得如此,不由得一個哆嗦!

  他可很清楚張小公爺對于他們的重要性,原來的工匠什么待遇、現在什么待遇。

  可以說,他們全都是靠著張小公爺一力推撐起來的。

  若是張小公爺有了個啥事兒,回頭各種讀書老爺們說不得就得下手收拾他們了。

  僅僅是粵北現在已經有很多人不滿了,尤其是很多秀才們。

  憑啥你們這些個賤籍匠人,比某這寒窗苦讀數十年的要過的好?!

  還尼瑪有身份地位了,還尼瑪歸屬內庫皇家了!

  若非是京師來的內官們鎮著,給他們撐腰。

  說不準這些個秀才們,一早就找茬兒鬧上門來了。

  “將軍放心,老頭子就算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會在三日內打通!”

  這大匠一咬牙,拱手趕緊下去。

  而毛銳則是對著他行了一個軍禮,肅然道:“先生辛苦!”

  不希望張小公爺出事兒的,除了大匠還有國防軍。

  都知道這國防軍是誰建議建立起來的,軍中還有大量張小公爺的門生故舊。

  國防軍內的也都知道,文官們早想給國防軍里滲沙子了。

  只是叫張小公爺給頂回去了,但這也就是張小公爺還活著的情況下。

  一旦張小公爺這里出現了啥子問題,陛下能頂住文官們的壓力么?!

  擺脫了文官的肘制,國防軍先展現出來的是勃勃生機。

  皇家支持下大家干的雖然還是刀頭舔血的活兒,可至少有了指望。

  戰死的燒埋銀子沒短過,平日里還有月銀。

  誰特么想回到從前那樣啊?!

  可以說,無論軍伍還是工匠都是因著張小公爺而地位升高的。

  沒有人比他們更盼著小公爺長命百歲、權勢榮寵不衰,唯有這樣才能護持他們富足。

  毛銳在山上沉默的看了一會兒,便帶著親衛們下山了。

  山下的一處營寨里,一群安南軍卒們正在不太利索的練習著大明官話。

  諜報司的人正在給他們講課,內容便是之前玉螭虎訂下的。

  “大家要好好學,回去后給家中鄉鄰老少說清楚!我大明不干犯百姓!”

  諜報司西南提督鄭友鄭常平笑瞇瞇的站在場中,用著嫻熟的安南話給下面的軍卒們道。

  “所以你們得好好學好官話,這才能給到地方的國防軍引路!”

  毛銳盡管不是第一次來了,但每次過來看著這情形不由得都生出些許寒意。

  鄭常平笑瞇瞇的面孔下,不斷噴薄著的卻是能毒死安南的毒液。

  他教這些人怎么用話術蒙混過關卡,潛伏回自己鄉里。

  如何判斷信得過的鄉親,要找那些跟大戶讀書人有仇的。

  把鄉里的那些大戶的情況都摸清楚,他們家糧倉在哪兒、有多少家丁。

  家里有多少刀劍鎧甲,占了多少田畝。

  “到時候大明把那些大戶人田都分給大家租種,按大明三十稅一來交就行了!”

  鄭常平痛心疾首的,對著下面的這些個遴選出來的安南軍卒們道。

  “某可是知道的,如今安南是十稅一罷?!老爺們還得抽你們三成,吃飽都難啊!”

  這話一說,下面的軍卒就有人嗚咽了起來。

  “我家弟弟就是吃不飽,碰上水澇被賣給了阮老爺家的…”

  “嗚嗚嗚…”

  下面的軍卒們多也是貧苦出身,哪怕家里稍微好點兒的誰肯孩子出來從軍啊。

  這可不是后世,還有個當兵光榮。

  別說是這會兒了,便是在民國時都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大家放心!我大明軍伍乃仁義之師,大家都可以看到的!”

  說到這點,下面的軍卒們倒是承認的。

  旁的不說,光是給肉吃這點就比在安南軍伍里強啊!

  自己都是戰俘了,干活兒完了還給銀子。

  這…這尼瑪未曾聞也!

  軍卒們雖是貧苦出身,但哪個又是純粹的傻子?!

  誰實實在在的對他們好,難道感覺不出來么?!

  老爺、將校對他們那是非打即罵,就算是殺了也沒人搭理。

  在這里干活兒雖然苦,可不偷懶也不會挨鞭子、挨罵。

  “所以啊!大家可以放心,某今日所言句句屬實!”

  便見得鄭常平紅著眼珠子,拍著胸口昂首道:“我鄭某也是貧苦出身啊!”

  “我家陛下心疼貧苦人,我大明秦地里受災陛下都要請太后、皇后兩宮親自派糧…”

  “還給大家找了活兒干,給他們蓋屋子、發糧食…”

  我們陛下那是心善人啊,見不得大家受苦。

  而且犯錯的是那些老爺們,跟咱們貧苦百姓沒關系啊。

  咱們何必要給那些老爺們背黑鍋啊?!

  他們有吃有喝也不給咱們,還征咱們重稅、收咱們租子。

  大家要配合咱們大明,把他們全給逮了!

  回頭那田畝的租子陛下給大家降下來,而且那些田畝還按家里丁口給大家分…

  毛銳眼見下面的戰俘們眼珠子都紅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那模樣恨不得現在就帶著大明國防軍,直接殺到他們家里去。

  把那些老爺們全給干了,回頭好給他們分田畝。

  看著鄭常平一通聲情并茂的忽悠…呸!是教育,毛銳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白蓮的身影。

  只是毛銳不知道,這鄭常平還真就是干過白蓮的。

  后來被汪直帶著人給逮了,一家老小一個沒跑整整齊齊的進了大獄。

  在全家地上富貴,還是全家地下富貴這項選擇題上…

  鄭常平果斷的選擇了全家地上富貴。

  然后,這位就被丟到了安南來。

  “見過伏羌伯!”

  鄭常平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對著毛銳拱了拱手。

  毛銳則是回以軍禮,感慨的道:“聽常平一番話,毛某真是受益匪淺啊!”

  “哈哈哈…伏羌伯過獎了!”

  便見得鄭常平哈哈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伏羌伯還請隨我來!”

  鄭常平哈哈一笑,在前方引路。

  帶著毛銳左右穿梭了一下,很快的鉆到了營寨后山處。

  而給那些俘虜們教學的任務,則是由其他諜報司的人接手過去。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了一個山洞,鄭常平一邊走一邊道。

  “這些都是我諜報司摸過底子的,在各個關隘內都有著路子、關系…”

  “而且家里都是貧苦出身,完全沒有問題。”

  毛銳一邊走著,一邊沉聲道:“這些人,確定能做到么?!”

  “我諜報司也有人在關隘中,只是礙于身份不好跟守軍接觸太多。”

  “這些人則不同了,他們本就是安南軍伍中人。”

  鄭常平說著,嘿嘿一笑:“只要是那些人肯出來、能接觸,咱們就有機會!”

  毛銳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這些事情他也不懂,但諜報司說他們能搞定自然是信他們的。

  這次諜報司做出來的事情,大家都有目共睹了。

  安南和東吁暈了頭,居然真的發兵攻打滇南。

  這從前誰能想?!誰敢想?!

  牛批不是吹的,人家這是真干出來的。

  兩人走了一陣子,很快的來到了山洞前。

  幾個穿著藤甲的漢子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對著他們點了點頭。

  隨后便點上火把,將他們引了進去…

大熊貓文學    明朝小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