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席一直到了深夜才散。
在半道里宇文忠,李存孝站出來說了太子之事后,下面的官員們也都各有心思,原本玩鬧的意思也消匿了,一行人就在這花樓里面說了半晌,最后各自散去。
能夠來到花樓里面的,也都是被金侍郎等人篩選一遍了,這些人在金侍郎等人看來信得過,不過在今夜過后,太子回京之事,必然要在官場里面傳開了。
蘇陽坐在馬車上面,看著外面的京城,現在的京城仍舊是燈火明亮,不過到了這個世間,也逐漸的安靜下來了。
“嗯?”
蘇陽訝然一聲,瞧著外面一個穿著青衫,做小廝打扮的身影。
這不是散花樓的陸素月嗎?
蘇陽在散花樓做客一夜,對于散花樓的頭牌姑娘陸素月,自然是認識的,那一夜蘇陽在樓上,陸素月便是和蘇鳴兩個人在二樓,離開的時候,還試探出了這姑娘有一顆玲瓏心竅。
這等花魁,現在怎么扮成一個小廝,走在街上?
蘇陽很好奇。
“停車!”
蘇陽心中好奇,當下就停住馬車,走下路來,跟在陸素月的后面,慧眼觀瞧,陸素月身上所穿小廝衣服多有破舊,并且還有汗漬污漬,背后的包裹里面都是金銀細軟。
這是要跑路?
陸素月臉上也抹著污漬,身上裹著小廝衣服,行跡匆匆,一路就往城南走去。
蘇陽也自然的跟在后面,縱然是陸素月一路上非常警惕,但是對于蘇陽的跟蹤,陸素月自然不會察覺。
陸素月自幼纏腳,此時走起路來弱柳扶風,在這街頭上面沒走多久,就要歇息一陣兒,蘇陽在后面尾隨了大半個時辰,陸素月終究是走到了一個巷子里面,輕輕叩擊門扉。
“誰呀?”
里面傳來了聲音,隨即門扉大開。
蘇陽在外面觀瞧,看到了開門的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濃妝艷抹,看到了門口衣著如小廝的陸素月,仔細打量,說道:“我們這里一夜五兩銀子,你拿的出來嗎?”
“當然,當然。”
陸素月從懷中取出銀子,遞給了門前的人,這婦女才讓開路來,引領著陸素月往里面走去。
奇怪…
蘇陽慧眼達觀,在他看來,這個巷子分明就是煙花巷,適才的婆娘也是這里的鴇母,那么陸素月這個散花樓的花魁來到這里做什么?
輕輕嗅了嗅空氣,在這里面,蘇陽又嗅到了一些奇異的味道。
“咚咚。”
蘇陽在這里也敲門。
已經將要進屋的鴇母轉過身來,又來到這里開門,看到了在外面衣著華美的蘇陽,鴇母立時喜笑顏開,看著蘇陽,笑道:“公子,您來這里玩啊,趕緊里面請!”
蘇陽點點頭,跟著鴇母后面,走入到了這院落里面,他和陸素月根本就沒有正面照過臉,因此是蘇陽單方面的認識陸素月,而陸素月并不認識蘇陽,因此到了這里,蘇陽倒是一點都不遮掩。
“公子,您可有相好的?”
鴇母問蘇陽道。
“第一次來。”
蘇陽張望一圈,瞧著陸素月在這里面僅僅是要了一個房屋,并不曾要女子,笑問鴇母道:“你們這里可以住宿嗎?”
鴇母審度蘇陽,而后忽然笑道:“當然,當然,我們這里能夠住宿,并且非常安全,只要您住在我們這里,就什么都不用擔心了。”鴇母一邊說著,一邊給蘇陽讓過路來,讓蘇陽走到里面去。
看樣子這里的賣點,應該是安全性。
風月場所確實是安全性最重要,不過這時代,這玩意好像合法吧,在這里住宿,應該是圖一個庇護。
蘇陽走入到了里面,立時就察覺到了這里的不凡之處,四下里隱隱都有晶瑩壁罩,將整個院落都給遮掩,由此讓這個院落,看似平凡,實則不凡,便如眼前的鴇母,在院落之外,蘇陽只當是一個平常人,但是走入到了院落之中,憑借慧眼,立時就看出這鴇母真元在身,是一個修行者。
桃花院?
陸素月是個間諜?
蘇陽琢磨此女是桃花院派在散花樓中的線人,但是看陸素月在房間里面的神情,卻又不像,反而是來到了這里之后,整個人瑟瑟發抖,全然縮在了一旁的角落里面,原本屬于花魁的精氣神全然散盡,渾身上下有的只有膽怯和顫栗。
“就讓我住在那里吧。”
蘇陽伸手指了陸素月的隔壁。
鴇母對著蘇陽笑了一笑,便將那隔壁房間開給蘇陽。
陸素月聽到院落里面的聲響,立時就在窗戶邊緣開一縫隙,向著外面望去,看到蘇陽平平凡凡,并無異處,直至瞧著蘇陽走入到隔壁房間,方才將窗戶合上,松了口氣。
她在今天一直都在緊繃神經,并且自己的異常也一定被人發現,陸素月清楚,倘若她不走,必然就沒了性命,但是想要離開,想要逃離京城,實在是難上加難…
“唉…”
一念至此,陸素月長嘆一聲,兩只手緊緊攥起,縱然是一線生機,她仍然是想要把握。
“姑娘逃的真快!”
蘇陽的聲音在陸素月的后面響起。
陸素月立時轉過身來,便看到了蘇陽坐在椅子上面,一手罩燈,這燈光上面似有一個金圈,瞧見了這個燈光,陸素月心中揪起,沉默良久之后,攥著的手忽然松開,整個人長出了一口氣。
“公子好。”
陸素月盈盈對蘇陽行禮,縱然衣衫襤褸,此時也恢復了花魁的氣度,瞧著蘇陽的神色,陸素月緊緊抿著嘴唇,說道:“公子追上來的也很快。”
陸素月將蘇陽以為是追兵,此時被蘇陽“追上來”后,陸素月自知難逃,也讓陸素月原本的怕懼全然消匿,內心反而平靜起來了。
“你想要離開京城?”
蘇陽看出陸素月的打算,含笑問道。
陸素月垂眸,瞧著蘇陽,說道:“你們一定不想讓我離開京城。”
蘇陽這等神出鬼沒的本事,讓陸素月更是將蘇陽歸類在追兵一類。
“當然不會…”
蘇陽笑道,陸素月誤會了更好,蘇陽正好能夠和陸素月好好談談,瞧著陸素月含笑說道:“你也應該知道,你看到了那些,我們肯定不會放過你…”
一個散花樓的花魁,能夠在這時候倉皇逃命,肯定是因為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情,蘇陽也就詐詐她。
陸素月瞧著蘇陽,長嘆一聲,說道:“我倒是寧愿什么都不知道。”
蘇陽瞧著陸素月笑道:“陸姑娘還有什么遺愿嗎?”
騙人騙到底,蘇陽也在引誘陸素月說些自己的秘密。
陸素月凝視蘇陽面容,雙眼迷蒙,說道:“是我自己命苦,幼年流落散花樓,自幼學的都是女子侍奉的本事,畢生想要的,就是一個知心人,能夠帶我脫離苦海,只是遇到的知心人…”
陸素月說起這些,心中悲涼。
是蘇鳴的問題…
蘇陽心中察覺到,這陸素月在散花樓里面,和蘇鳴是勾搭一起的。
“誰能想到我所托非人。”
陸素月瞧著蘇陽,說道:“竟然遇到了一窩妖精!”
所托非人,一窩妖精。
蘇陽琢磨陸素月話語中敏銳的部分,淡淡的瞧著陸素月。
“你應該和他一樣是人吧。”
陸素月瞧著蘇陽,咬牙說道:“作為一人,你難道怎能和妖怪同席,飲血吃心,和妖鬼共同食人?”
陸素月在說蘇陽,但是說和他一樣,這個他明顯指的就是蘇鳴。
蘇陽眼眸輕動,瞧著陸素月,冷冷說道:“你發現了?”
“我當然發現了!”
陸素月咬牙說道:“我自幼心竅敏銳,一直都能看到人瞧不見的東西,妖魔幻形也遮蔽不了我的眼睛,你們在那里擺宴席,啖人肉,喝人血,食人頭,這些一幕幕我都看在眼中,我也沒有想到,我終生托付的男子,竟然是一個和妖魔為伍的東西,更不知道,這京師里面,黑白顛倒,陰陽逆亂,已經是人妖不分了!”
蘇陽面容冷淡,聽著陸素月的控訴,在陸素月的控訴中,蘇陽知道了一切。
蘇鳴叫來了一些朋友喝酒,也讓陸素月去彈曲唱歌,只是陸素月生來心竅敏銳,能知常人所不知,因此到了宴會里面,所看到的是妖魔鬼怪同席,諸多豺狼虎豹坐在宴會上面,而人作為食物,被擺在了宴席上面。
這些妖魔就像是人在辦宴席的時候一樣,也是聚在一起,共分人肉。
陸素月瞧見了這一切,但是卻強忍著當沒有看到,如同往常一樣彈奏了曲子,但是那里的人讓她吃肉,讓她喝酒,在陸素月看來分明是人的血肉,經受不住,被嚇的花容失色數次,最后匆匆離去。
在離開了府邸之后,陸素月就換了妝容,根本不回散花樓,就要直接逃離京城。
“原來如此。”
蘇陽點頭,明白了前因后果。
蘇鳴有一群妖精朋友,被陸素月認出來了…
“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院落中的鴇母也向著門外跑了過去。
“那是…”
陸素月回過身去。
“真正的追兵來了。”
蘇陽含笑說道,他也想看看國師的人,和桃花源究竟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