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陰陰沉沉,夜間外面就下起雨來了,蘇陽躺在被窩里面,四肢舒展,用最舒服的姿勢呼吸吐納,調理元氣,以氣化神,如此修持,靜靜等待著點開下一個竅穴的時機。
顏如玉睡覺的地方可以是床,也可以是書本里面,此刻的顏如玉暫睡在蘇陽搬回來的書籍之中,這些都是圣賢書籍,里面充斥正念,顏如玉在里面安心舒適。
生死簿和城隍廟的典籍戾氣太大,怨氣太多,顏如玉僅僅是接觸,便會有許多不適,自然不是居住的好地方,不過既然聘了顏如玉作為秘書,回頭自然應當送上禮物,并且多多買善書,為顏如玉構造一個舒適的書鄉。
一夜冷雨,天亮方息。
蘇陽在卯時起床,顏如玉也在此時推門而出。
“睡得可好?”
蘇陽含笑問道,順帶打量顏如玉的眉眼身段,看著似是已經梳洗過一樣,衣衫整潔,分毫不亂。
“挺好的。”
顏如玉目視蘇陽,說道:“看了城隍爺批閱的章,獲益匪淺。”
我批閱?我批閱什么了?
蘇陽聽到此話微微皺眉,他自認為不是什么大儒,看書的時候輕易不會往書上涂畫,若當真是涂畫的,也不過是一些經句驟然一讀,難以讀順,待到結合上下,明白其中意思之后,在里面加的標點符號。
服用玉液,蘇陽過目不忘,而加標點則僅僅是念頭通達。
“城隍讀書之時,元神朗徹,雜念不生,心意和書本自然交融,而你有些藏在胸中,不曾說出的話語,在這書鄉之中字字畢現,一一放光,在書鄉之中上燭霄漢,甚至壓過書中原有真意。”
顏如玉說起書鄉之中見聞,語帶尊崇。
蘇陽聞言,先問道:“這書鄉內語句如何,能否掩藏?”
顏如玉如此說,蘇陽便先想到如何掩蓋。
作為一個現代人,蘇陽所在的社會環境和教育環境比起這聊齋世界先進百年,這里聊齋世界主流的儒釋道等等書籍,在蘇陽看的時候,始終是帶著辯證的心態來看,甚至看到某些書一味寫著如何向神供奉的時候,如何順從統治者的時候,在心中也不由批判一番,而這些心里的話,無疑是后世的至理,比起這世界要先進多年,而這對統治者來說,可都是大逆不道的。
“何必隱藏?”
顏如玉聽蘇陽要藏拙,說道:“自古以來,這些大儒著書,不過是為了立身揚名,而這些書籍歸根結底,不過是讓人忠誠孝順,慎言檢跡,一書一書,理復事復,遞相模效,不過是屋上添屋,床上架床,不免多余,而城隍心中所思所想,卻是將這房屋推塌,破了舊套,這等思想,應當放萬世光芒”
這只是一個穿越者在看到你們遭受封建荼毒的正常思想,我只是批判一下,可沒打算這么干。
“精神道德言動,大率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天地萬物皆然,懇請仙子為我遮掩一下。”
蘇陽說道。
蘇陽很清楚自己的斤兩,所做的事都是有把握的事情,而這種沒有任何把握的事情,蘇陽絕對不去做,他只想要求仙超脫,有多大能耐吃多大的飯,一點本事都沒有就攪風攪雨,只會涼的飛快他可不想錦瑟改嫁。
一直以來蘇陽都在盡量收斂著自己行動,卻沒想到這仙神世界的監控如此之大,就連看書的心思也都能過被監控到,隨即,蘇陽又想到了三尸蟲。
據說天帝灑下三尸蟲,在人間監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到了一定的時日,會向著天帝匯報所知一切 顏如玉看著蘇陽想要收斂心意,說道:“城隍何必擔心這些,天公昏聵已久,這天下間有抱負的讀書人比比皆是,有學識的讀書人更數不勝數,但是他們空有學識,卻始終不得重用,這其中的沉悶抑郁盡在書中,便是昌帝君都不愿翻閱,公子的字光芒即便是在書鄉中直沖霄漢,也無人過問。”
這是一個挺悲哀的事情。
蘇陽卻感覺松了口氣。
看著蘇陽的模樣,顏如玉垂頭沉默。
“怎么了?”
蘇陽問道。
顏如玉輕輕搖頭,說道:“昨夜允了做秘書之事,今日想要在城隍面前賣弄本事,卻不想碰到了城隍隱秘,如玉深感羞愧。”
她原本是想要夸一波領導的,接過拍到了馬蹄上。
“如玉可要替我藏著這些心事。”
蘇陽含笑說道,伸開了屋門。
外面云起西北,霧鎖東南,天空活像是白瓷碗扣下,白茫茫一片,空中還有蒙蒙細雨,增添了不少涼意。
空山新雨后,我有很多女朋友 蘇陽拿出來了兩把雨傘,遞給了顏如玉一把,兩個人一并向著外面走去,近來蘇陽修行辟谷,在這房中雖然置辦了鍋碗瓢盆,卻不怎么用過,每天多是喝水,現下顏如玉來此,蘇陽自然不能讓這妹子陪著自己餐風飲露。
“如玉生前可是西安人?”
出了門,蘇陽問道。
顏如玉說她的先祖是顏真卿,而顏真卿是京兆萬年人,也就是當今的陜西西安,唐僧取經回來的地方。
“是山東沂水人。”
顏如玉打量腳下土地,這年頭并無石泥路,這一落雨,滿街都是爛泥,許多百姓上街都不穿鞋,便是怕將鞋子弄臟,弄濕,而顏如玉這種穿鞋子的,上街就要多多注意,來挑選干凈的路面。
“哦?”
聽到這山東沂水,蘇陽當真吃了一驚,驚訝說道:“我便是剛從山東沂水那里回來,之前我在沂水那邊行醫,那里民風淳樸,人杰地靈,百姓和善,便是沂水那里的父母官,也是難得的一個好官,敢問你家居何處?我讓沂水的朋友照顧一下。”
顏如玉聽后輕輕搖頭,說道:“不必了,已經多年了,我們這一脈興許已經沒了”
許是適才不小心戳到了蘇陽的隱私,顏如玉說話很是小心。
蘇陽和顏如玉聊了幾句,便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如玉不必如此拘謹,你既然看到了書鄉中的字,當知在我心中,你我雖是上下關系,卻始終平等,并非是我顧慮太多,是這字不到見人的時候,平日你和我說話可不能有這么多的顧忌,你我即為書友,彼此就應該多批評指正,共同進步。”
顏如玉聽蘇陽的話,輕輕點點頭,說道:“冒昧的說,城隍爺的字有些不能入眼”
蘇陽眉頭皺著,說道:“我的字橫平豎直,規規矩矩,不說是頂尖的好,也不能說難以入眼吧。”
沒有穿越之前,蘇陽就苦練過字,雖然是圓珠筆和鋼筆,但自從執拿毛筆之后,蘇陽可是下過苦工,現在書畫上面本事長了不少。
“就是說城隍爺的字規規矩矩,沒有筋骨和精神,如此才難以入眼。”
顏如玉指正說道:“未成書仙之前,如玉是顏真卿的后人,對城隍爺這等規規矩矩的寫作頗有心得,如此才敢大膽指出。”
顏真卿 這可真是神仙人物,顏筋柳骨,這詞蘇陽聽了多年,而顏真卿在宋朝的時候,也被封了神,顏如玉拿出顏真卿來壓他,蘇陽自然只能認了,自己所謂的“好”,恐怕真的是“不堪入目”。
“今后就請姑娘多多指教。”
蘇陽誠懇說道,眼前這妹子不單單會書法,還會琴,棋,畫,在書中算是能耐齊全的人,有這樣的人在身邊時時教導,自然會獲益良多。
顏如玉輕笑。
兩個人在這巷子中并肩走過,蒙蒙的細雨落在了傘上,也灑在了身上,讓蘇陽感覺舒心愜意。
顏如玉時蘇陽用的第二個人,對比孫離,蘇陽覺得孫離是自己的生活助理,而顏如玉是自己的工作助理,但是在生活助理缺席的情況下,這工作助理多少都應該分擔一些 暢想一下今后當城隍的快樂時光,蘇陽是越發愜意了。
“踏踏踏踏”
正在蘇陽暢想的時候,看到了街上正在往這邊跑來的李蒙,腳下踩著泥水,泥水就左右飛濺,而李蒙身上更是濕漉漉的一身泥,看起來在跑來的時候,應該還摔過跟頭。
“城隍爺”
李蒙看到蘇陽,根本不管周圍還有旁人,直接叫道:“城隍爺,不好了,那個城隍廟昨夜來了一個瘋道士,他將城隍爺剛剛塑好的神像種到了泥地里面,今天這城隍神像從土中長出一些”
特碼的,拿著老子的神像表演這一手?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媽種進去?
蘇陽一聽火就上來了,這神像對蘇陽來說,就是自己的臉面,也等同于蘇陽的另一個身體,雖然此時還沒有用上,但也不是別人能用的啊。
“那個瘋道士現在還在那里?”
蘇陽問道。
“嗯!”
李蒙拼命點頭,喘氣說道:“他還沒走。”
走恐怕是走不了了,換擔架吧。
蘇陽看著周圍還有不少百姓,但已經被李蒙叫破身份,也就懶得遮掩了,回手拿出卷軸,這街上就多了駿馬,伸手攬著顏如玉,蘇陽騎馬向著城隍廟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