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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有一個朋友

  廣南西路。

  邕州。

  “這里的田地,真荒啊!”

  黃尚看著那一塊塊荒田,發出感嘆。

  邕州的田地,是他看到過最荒的。

  當地農戶不修水渠,不施肥料,漫種漫收。

  如此一來,即使在江邊上,也幾乎都是旱田。

  照這個趨勢,畝產連江南的三分之一都不會有。

  慕容博分析道:“想要增產,無外乎移民、良種、改進耕作這三種方法,邕州這些都缺乏,又有交趾的連年侵擾,只能如此了。”

  黃尚點了點頭。

  兩人在廣西各州游歷,黃尚每到一處,都盡可能地遍訪民居,記錄資料。

  他沒有書童,資料越積越多,每日都是自己背在肩上。

  慕容博默默看著,目光閃動。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處叫古萬寨的地方。

  這里是邕州的南方門戶,與永平寨和太平寨,一起組成了抵擋交趾的防線。

  名字都很吉利,可惜根本得不到太平。

  后兩者較為偏遠,黃尚也沒有故意給自己找麻煩,就將最后一站定在古萬寨上。

  三寨之中,這里確實規模最大,處在交通要道上,商旅來往頻繁。

  十年前,儂智高舉兵反宋時,攻破古萬寨,占領邕州,后來儂智高被狄青所破,兵敗退走,古萬寨經過這些年又發展了起來。

  不僅軍寨之內商旅來往,寨子外還形成了一座小鎮,分布著上千民居。

  然而當黃尚來到這里時,卻被通知禁止出寨。

  駐軍將寨門牢牢堵住,連登高望遠的地方都被守住,不得接近。

  商旅們見怪不怪,黃尚卻在慕容博的建議下,直接攀登山道,繞開古萬寨。

  于是乎,出現在他們面前,是一幅觸目驚心的凄慘畫面。

  原本應該倚著古萬寨所建的小城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經過火焚后的灰黑廢墟。

  墻倒屋塌,梁柱成炭,橫七豎八地支在灰燼之上。

  一具具尸骸被放在空地上,無不是被燒得面目全非,讓人難以辨認。

  慕容博道:“火攻,是交趾軍!”

  確實,就在昨天夜日,數百名交趾軍突然來襲,鎮民大半逃進了寨里,但還有一部分老弱沒能及時離開。

  那些蠻賊在寨外大肆屠殺劫掠,古萬寨中的守軍,卻一步也不敢踏出寨墻。

  等到交趾人大模大樣的發泄完獸欲,并放火燒了鎮子后,今日白天,劫后余生的人們,才開始在廢墟中,尋找親人的遺骸和殘余的家財。

  黃尚怔怔看著這一幕。

  在地球上,通過照片,人們其實都能看到戰亂國家的慘狀。

  但再清晰的照片,都不比親身經歷,來得震撼人心。

  那些大人麻木不仁的表情,與坐在廢墟里嚎啕大哭的小孩,形成了最殘酷的對比。

  黃尚不太理解,這些百姓為什么生活在這種危險的小鎮,但他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從東京開封府,到荊湖南路永州,都是歌舞升平。

  見識了大儒的學問與風骨,似乎被后世稱為大慫的宋朝,并沒有那么不堪。

  但現在,血淋淋的事實展現在面前,終于將遮羞布撕得粉碎。

  不是遼國,不是西夏,是交趾!

  狗屁不如的東西,也能欺辱大宋!

  慕容博觀察著黃尚的表情,故意嘆道:“嘬爾小國,野心從來都是不小的!”

  語氣悲傷憤慨,心中幸災樂禍。

  黃尚的怒火,騰的一下升起來了。

  不過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深深看著這一切。

  “外服夷狄,就從交趾開始!”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我不想視而不見。”

  黃尚明白了,諸天為什么要給予一張萬能卡,讓他潛伏成劇情人物。

  代入感。

  如果是匆匆而過的輪回者,也許看到了就看到了,永遠不會有這種感觸。

  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卻不可能視而不見。

  現在的黃尚,沒有高尚到要拋頭顱灑熱血,為諸天抵擋主神殿的地步。

  他只是要與眾不同,擁有輪回者沒有的便利。

  但至少,對于黃裳這個身份,他的認同感越來越強。

  不再是完成一個任務。

  而是一段新的人生。

  在這段人生中,做一些事情。

  黃尚轉身離去。

  廣西已經看完了,接下來去廣東。

  一路之上,慕容博試探道:“賢弟,對于交趾作何感想?”

  黃尚淡淡地道:“交趾不過舊唐的數州邊地,合起來也難跟廣西一路相比,只是我大宋為防北遼西夏,幾十年來行事方略偏向西北,才讓交趾人一年年變得貪婪驕橫,不過也到此為止了,欲使之滅亡,必先使之瘋狂!”

  “欲使之滅亡,必先使之瘋狂…”

  慕容博咀嚼著話意,不禁動容。

  黃尚作為現代人,一路上都能從慕容博身上學到不少當世見聞,慕容博更是從黃尚那里得到了啟發。

  這位每每有驚人之言的年輕人,在慕容博看來,不僅是大儒張載弟子,永州解元,才學出眾,更得那些古怪之人看重,據說將來定能金榜題名,得成狀元。

  所以慕容博才刻意結交。

  只是此來廣西,慕容博還帶著考察的目的,聽了黃尚對交趾的評價,并不甘心:“交趾郡王野心勃勃,改革兵制,提倡尊孔,學習儒學,恐日后成我大宋心腹之患啊!”

  交趾郡王是大宋的稱呼,歷史上稱呼為越南李朝,如今是第三代皇帝,名為李圣宗。

  此人在1054年改國號為“大越”,關起門來稱帝,不事朝貢,侵略野心更是毫不掩飾,從1059年開始,連續侵犯宋朝邊境,大肆劫掠。

  由于占了不少便宜,現在交趾上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甚至生出以蛇吞象的野心。

  但黃尚只問了一句話:“儂智高何在?”

  慕容博心頭一冷。

  儂智高這名字聽起來古怪,實際上他是廣西的少數民族首領,十年前起兵反宋,勢如破竹,連斃名將,數敗朝廷征剿之兵,其中就包括楊文廣。

  對,就是那個楊文廣。

  在演義里,楊文廣是穆桂英和楊宗保的兒子,戲份遠不如父母多。

  實際上,楊宗保和穆桂英都是虛構的,楊文廣才是真正存在的。

  言歸正傳,儂智高聲勢最浩大的時候,號稱能動搖大宋的統治,結果呢?

  還不是被滅了。

  彼此的差距太大了。

  交趾亦是同理。

  它現在跳得越歡,將來越會遭到慘敗。

  慕容博不是蠢人,馬上明白,這趟白跑了。

  他為了再起兵戈,可謂煞費苦心。

  北方的大遼,西方的西夏,現在連南面的交趾,都用上了。

  他希望做戰國時期的縱橫家。

  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那無疑是最高的贊譽,甚至將縱橫家抬到了一種凌駕于各國君王的程度上。

  但事實是反過來的。

  諸侯各國大戰時,縱橫家游說四方,如魚得水,等到天下大致和平時,縱橫家就不得不熄。

  沒了用武之地。

  現在慕容博想當縱橫家,合縱連橫,也要看天下亂不亂。

  北邊的遼國,糜爛的速度比起大宋還快,西夏自從李元昊死了后,也大不如前,現在輪到交趾蹦跶。

  小戰可以有,大戰難以爆發。

  慕容博不甘,看向黃尚。

  在古萬寨外,他能感到黃尚內心的憤怒。

  這是一個主戰派。

  可以利用。

  不過黃尚年紀雖輕,但極有主見,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動。

  必須要有親近之人,潛移默化。

  這一刻,慕容博突然想到了,那些輪回者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不投入,哪里來的回報?

  有道理啊!

  慕容博心中隱隱下了一個決定,發出邀請:“賢弟可有意往浙江西路一行,我在姑蘇城外有一友人,不幸病逝,留下一子,卻是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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