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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解試

  “你聽說了嗎?仙姑去尋仙求道,再也不能為我們問卜吉兇了!”

  “我阿娘昨夜哭了半宿,后悔沒有為問一問前程。”

  “唉…”

  仙姑廟內的戰斗,無人得知。

  但從那之后的一個多月,整個永州乃至荊湖南路,都暗流涌動。

  黃尚不知道無缺和夜鶯的具體操作,但從他們晝伏夜出的活動來看,那些官員士紳,幾乎都被拜訪了遍。

  普通人就算發現仙姑的真面目,若敢去拿捏權貴的把柄,下場必然凄慘。

  但星級輪回者是什么人物,略施手段,就將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

  何氏與其背后的明教,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構建的人脈網,就這樣被他們所用。

  之后,就是捂蓋子。

  此前還信者眾多,無比狂熱的仙姑廟,隨著廟宇一封,就這么人走茶涼。

  事實證明,世上沒有誰離了誰,是完全活不了的。

  而這段時間,黃尚僅僅歸家了一次,就搬了出去。

  因為要防止明教的報復。

  何氏和朱顏沒有死,被囚禁了起來。

  她們的失蹤,可以被認為是叛教離去。

  但各州縣高層的動向,就在向明教明白無誤地展現出敵對的信息。

  明教必然震怒,做出反擊。

  無缺和夜鶯沒有掉以輕心,在這個關頭,他們不能分心保護黃尚一大家子。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就在輪回者忙里忙外之際,黃尚借宿在一座道觀內,用心苦讀。

  士子在考前借住在寺廟中,這是常態。

  道觀不似佛廟人來人往,黃尚樂得清靜,讀書習文,為解試做最后的準備。

  此時他就在研讀孟子。

  后世總稱孔孟之道,將兩者并稱,但在宋朝,孟子其實還沒達到那樣的高度。

  在漢唐時,孟子只是儒家先賢之一,并不出眾,直到韓愈橫空出世,推崇孟子,創立道統論,說儒家道統是堯傳舜,舜傳禹,禹傳湯,湯傳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孔子,最后由孔子傳給孟子。

  這樣一來,孟子的地位就大不一樣了。

  順帶一提,后世總結唐宋八大家,韓愈的地位都是相當特殊的。

  因為在文學上,韓愈是古文運動的先驅者。

  而在儒學上,韓愈又是宋學諸多流派的淵源。

  要知道唐朝時期,佛道昌盛,儒學其實是沒落的。

  是韓愈橫空出世,重振了儒門。

  在張載門下,同窗但凡提到韓愈,都以韓子稱之,可見對他的尊敬。

  即便如此,現在的儒林,對孟子也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

  比如司馬光就很不喜歡孟子,還寫過疑孟。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堪稱帝王學教科書,他自然不會喜歡孟子民貴君輕的觀點,以他一派的大儒都是如此。”

  “而我的老師張載尊崇孟子,王安石也推崇孟子,這一類都是支持派。”

  “嗯,需要調查清楚,這次的考官是哪一派的。”

  毫無疑問,黃尚正在給考官分類。

  他的學問已經到了。

  接下來,就是揣摩考官。

  這很重要。

  別以為解試不會出問題,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陰溝里翻船的事情,真的難說。

  比如考官厭惡孟子,你偏偏在字里行間對孟子大肆稱贊,那肯定要給你使絆子。

  不僅是孟子,很多方面都可能是忌諱。

  考試就是考試,需要變通。

  黃尚很清楚,功成名就,才更好實現理想。

  而不是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思想抱負,在一張試卷內抒發出來。

  至于考官的情況,怎么獲得?

  沒關系,不是有輪回者么…

  果不其然,黃尚僅僅是露出征詢,夜鶯馬上喜孜孜地去辦。

  僅僅一晚,永州主考官的詳細資料,就擺在了桌上。

  八月。

  三年一度的科舉,終于開幕。

  永州貢院前,早已圍上一圈柵欄。

  為黃尚送行的無缺和夜鶯只能到柵門前,對著他連連揮手,就跟送孩子去高考的家長一樣,眼中全是殷切。

  黃尚進去柵門,滿眼便是等候入場的士子,和維持秩序的巡兵。

  其中還有負責考務的胥(xū)吏,在貢院門前列隊,每人手里舉了一塊牌子,跟機場接人似的。

  有嗓門大的叫道:“照你們的名狀,找到相應的考務,列隊站好,一刻鐘后,依次進場!”

  眾士子亂糟糟地排好隊,有些人緊張得已是滿頭大汗。

  經過一陣混亂后,終于全部站好,貢院大門開啟,第二批胥吏等候多時,開始對照名冊。

  他們嚴格盤查考生,姓名、籍貫、年齡,相貌等等。

  這是以防有人替考。

  待所有人都驗明正身,打牌的胥吏,才帶著他們繼續往里,卻依舊不是進考場。

  在右側的棚子中,他板著臉對眾學子道:“在參拜至圣先師前,須沐浴更衣,你們有一盞茶時間,再到出口處領取自己的物品。”

  包括黃尚在內,所有人都開始利索地脫衣服。

  這乍一看起來,似乎很奇怪,考場還帶洗澡的?

  實際上,這是防夾帶的手段。

  古往今來,夾帶都是舞弊的最佳方式,花樣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

  因此唐代考生進場時,不僅要把攜帶的物品檢查一番,還要被上下里外、仔仔細細地搜身,期間免不了上下其手。

  到了宋朝,文人勢力大漲,士大夫認為這是對人格的侮辱,就想出了洗澡的辦法。

  這樣士子在里面洗,監考人員就能在外面查。

  既可防濫,且不虧禮。

  當然,這也就是對文人好到極致的宋朝了,費時費力。

  到了明朝,直接脫光光,乖乖站好,在一片自由的聲音中,搜個干凈。

  黃尚覺得很慶幸。

  進了澡堂,他發現這里與后世還有幾分相似。

  頭頂上是數根粗大的竹管,竹管上有一排排細孔噴水。

  不僅是淋浴,水溫還很適度,比起很多人家中都好得多。

  黃尚很是懷念地洗了把熱水澡,用毛巾擦干身子,領取貢院專門提供的衣物穿上。

  等到所有考生都神清氣爽地匯聚在廣場上,主考官郭學士,穿著緋色官袍,出現在考生面前。

  香案之上,至圣仙師的雕像早已靜立。

  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別的考生都看著考官,畢竟真正掌握他們命運的,是活人。

  但黃尚看著孔子,一眨不眨。

  在他的視線中,那已不是泥塑雕像。

  而是文氣寄托!

  濃郁到難以形容的文氣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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