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西蘭,人類最后的城市,王羽看著眼前殘破的金屬城門,心中只剩下沉甸甸的壓力。
自一百一十年前,第一個人工智能出現,人類的未來充滿了光輝與希望,所有人都在預測著未來的大同之世,有著智能機械人代替人類勞作,所有的人類都將脫離低級階層,成為可以享受的人上人,那預言中人類的大同似乎正在來臨。
雖然也有極少數人對人工智能的出現充滿了警惕,但是在濤濤大勢中,他們的聲音連一個浪花都掀不起來,或許最開始時確實有高層在警惕著,但是隨著人工智能的進化,智能機器人的創造,大量土地,大量工作,大量危險領域都由機器人所取代,整個世界一片欣欣向榮,更還有機器人三定律的束縛,五十年過去了,一件可能發生的危險都沒有,五十年,幾乎是兩代人的時間了,漸漸的,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那怕是最為嚴苛的人,也只是認為人工智能掌握的領域太多,而再沒有別的話可說。
然后在六十年前,人工智能出現的第五十年時,最初的那個人工智能從強人工智能進化到了超人工智能,只是進化而成的一瞬間,整個世界就陷入了大停電之中,然后在第七秒,全世界的核武庫開始了啟動,第一分二十八秒,第一顆核彈擊中城市…
“這里是西蘭,是人類最后的城市!”王羽大聲說著,在他身后,數十名披著破爛披風的人大聲應和,然后在破爛鋼鐵大門開啟的同時,他們邁步走入到了城市之中。
整座城市完全由鋼鐵鑄成,整個城市的外墻壁上滿是槍孔彈孔,還有各種爆炸痕跡與血肉痕跡干枯后的漆黑,看起來顯得破爛,實是戰爭之故,光是整座城市的外壁都可以看得出來那種慘烈。
王羽近年四十六歲,他從出生開始就陷入在這人類末日的亂戰之中,他的父母都死于機器人大軍,他的伙伴,愛人,乃至是孩子都無法幸免,這座西蘭之城在他有記憶以來就被攻破過兩次,次次都是無數人類以血肉軀體硬生生搶奪回來,更還有游離在外的游擊隊不停破壞信號中樞塔,人類才得以有這一座城市的安身之所。
王羽四十六歲,正當壯年之時,他是戰士,而且是極為優秀的戰士,在三個月前的一場遭遇戰中,他的小隊幾乎全滅,除了他和副官得以幸免,所有人都死光了,所以不得已只能夠回到西蘭來重新招募戰士,除了招募以外,還需要加以訓練,連續兩個多月的訓練終于過去,今日回來只是為了補給一下,接著就該奔赴前線了,他和他的隊伍最多只會停留兩天。
在和隊伍分別之后,王羽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那是在地下二層的一間孤零零小房間,帶了廁所,沒有浴室,也沒有廚房,除了一個房間,一張金屬床,以及一面鏡子,別的什么都沒有。
不,還是有的,那是幾張照片,其中有個五六歲的男孩正笑得燦爛,另一張照片上則有一個溫柔笑著的婦女。
他的妻子和孩子,在十年前西蘭被攻破時死于機器人大軍手上,從那以后他的心就死了,剩下的只有對機器人的復仇,還有對于人類復興的最后一絲念想。
王羽進入房間后,放下了身上的裝備,接著他走到墻壁上,默默的撫摸著妻子與孩子的照片,他的眼中有著溫柔與痛苦,良久后才看向了手上的一份文件,這是他接下來帶領部隊將去達成的目標。
王羽看著文件,腦海里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記憶,那是他還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從戰場上回來,帶給了他一個破爛的手掌電腦,因為其中一些硬件已經破損了,雖然還可以開機,但是除了掃雷以外什么都玩不了做不了,而就是這么一個東西,王羽小時候寶貝得和什么一樣,一直完好保留,直到他兒子出生后又給了他的兒子,他兒子當時的笑容他都還牢牢記得。
在他小時候,父親將這個東西給他時,還給他說過曾經人類的繁榮,那些高樓大廈,那些山珍海味,那無數的人文景觀與人文氣息。
“…那時候啊,我們人類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大道上,可以安靜的品位屬于自己的每一分鐘,可以不必擔心離開城市就被機器人所捕殺,那時候…這是屬于我們人類的世界。”
這番話,王羽也告訴了自己的孩子,他本來期待著自己的孩子再將這番話告訴他的孩子,然后一代代傳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的子孫會回答他們的父親說,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啊,這有什么奇怪的…
王羽用手摸著手掌電腦,他眼里似乎有淚水,似又什么都沒有,一時間他整個人都癡了,忽然間,他手上的電腦啟動了,立體影像出現在了手掌電腦上方,這正是手掌電腦的操縱窗口。
王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手掌電腦,以為是自己無意中按到了啟動鍵,正打算關閉時,忽然從手掌電腦上彈出了一個窗口來,上面有文字顯示。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YES,NO?”
王羽的眼神猛的銳利下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網絡入侵,超人工智能入侵了這里,但是下一刻他就放松了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整座西蘭之城為什么是全金屬制造,除了防御機器人入侵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屏蔽掉各種電子波動,在這里不存在任何電子信息外傳,連人類自己都依靠最基礎的人力交流,其次,他的手掌電腦早就確認過硬件破損,不存在上網功能,連那個功能的硬件都拆除了,怎么可能還連接上網?
“是兒子設計的軟件嗎?但是電腦不是已經破損了,除了掃雷什么都不可能使用嗎?”王羽認真的看著手掌電腦,以及電腦屏幕上的那些文字,隔了半響,他打算將電腦拿到維修部去詢問一下,總是得小心些才是。
就在他打算關閉電腦時,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他兒子的模樣,那時候,他兒子拿著手掌電腦興奮得和什么一樣…
不知不覺間,王羽將手指按到了YES那個選項上,仿佛這樣可以讓他和兒子再說一句話,只是一句話就可以了…
書生啊,百無一用是書生…
徐文哀嘆著,邊流淚邊給妻子收拾尸身,他已經下定決心了,不逃了,剩下他一人,逃了又能做什么?什么都沒有了,父母,妻子,孩子,親戚,仆人,什么都沒有了…
徐文記得,自永嘉之亂后到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在此期間,北地晉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特別是趙王石勒登基以來,更是定下了諸多專門針對晉人的條例,其中晉人不允許傷害野獸,國人可以隨便欺凌搶奪晉人等等,更是讓在北地的晉人活都活不下去了。
天王(石勒)近來更是聽信讒言,據徐文所知,似乎是一個僧人對天王說,晉人正在恢復元氣,這讓天王下定了要滅絕北地晉人的決心,然后天王在年初時發布了殺晉令,整個北地的晉人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徐文的家族是一個地方豪強,雖然對官府恭敬,更是時時對附近國人進貢,但是這些來自草原的國人們一個個都是豺狼,根本填不飽他們的欲望,在朝廷發布了殺晉令后,他們就開始圍攻徐文家族所在的塢堡,更是將俘虜自周邊的晉人用來蟻附攻城,在堅守了二十九天之后,塢堡被打破,徐文因為是嫡系少爺,和家族武裝以及少數嫡系逃了出來。
徐文不敢去想象落入國人手中的族人們的下場,他曾經親眼見過國人將一個晉人活生生的掏空了內臟,然后掛在柴火上煙熏干,那國人還樂呵呵的說,這樣才能夠最大程度的保持味道。
什么味道…人的味道嗎?還是恐怖的味道?
自逃竄出來后,徐文跟著家族武裝一路南下,本打算投往晉朝南方,但是在途中遭遇到了一只國人游牧小隊,家族武裝被殺散,徐文也與家人走失,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再次回到了戰場上,在這里他找到了妻子…吃得只剩下一個頭的妻子,表情猙獰恐怖,仿佛是在對他說,為什么不一起去死呢?
“是啊,為什么不一起去死呢?”
徐文麻木的自言自語著,天色漸黑,烏鴉的聲響在回蕩,他拿起手中的匕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可笑的是,他居然刺不下去,他居然還想活著??
“再看一遍書吧。”
徐文忽然從旁邊的雜堆里翻出來一片竹簡,因為天色漸暗,他其實也看不清楚這竹簡到底是他所帶書籍的那一段,只是湊近了看著,但是看著的內容卻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并非他所認知的任何一本書的內容,這是白話。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是,否?”
徐文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記得自己所藏書籍里有這么一段,這些書籍他幾乎可以倒背如流,有什么內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生命的意義,真正的活著嗎?
是如書中所記錄的漢朝時那樣,如曾經的漢人那樣活著嗎?
還是能夠讓妻子孩子父母都回到自己身邊,然后再也沒有所謂的國人,能夠安心走在大街上的活著嗎?
“活著?哈,活著…”
“嗚呼哀哉,我居然還想要活著…”
“我可真是個小人,我可真是一個懦夫啊!”
徐文哀嘆著,痛哭著,但是那種仿佛帶著期許,仿佛帶著夢想,仿佛帶著最后絕望的掙扎一樣,他將手指撫摸到了是那個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