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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秋后算帳(下)

  洛陽城最南面的樂和坊是中下層百姓聚居之地,坊內絕大部分百姓都跑光了,還剩下極少數房子有人居住。

  在坊東面最偏僻處有一座占地一畝半的院子,是一座很普通的院落,有一人高的圍墻,墻面斑駁,圍墻邊上還有兩棵大柳樹,和坊中其他人家一樣,這家人的主人似乎也不在,大門緊閉。

  在馬夫的指引下,兩百名斥候士兵將這座院落團團包圍,馬夫很緊張,他上午把老爺和大公子送到這里,老爺給了他二十兩銀子的封口錢,還要他晚上再送點糧食和水過來。

  可晉軍給他五百兩銀子啊!他拿著這筆銀子回老家,他的妻兒父母都能過上好日子了,這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他怎么能不抓住?

  兩百名斥候士兵包圍了院子,周飛貼身站在門旁,給車夫使個眼色。

  車夫上前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門,‘咚!咚!咚!’他隨即高聲道:“老爺是我,羅九郎,我來送吃食和水!”

  半晌,屋子門開了,有人在院中低聲問道:“除了你,還有誰?”

  “沒有別人了,就我一人!”

  腳步聲快步走近,院門吱嘎一聲開了一條縫,有人低聲道:“快進來!”

  周飛一閃身擠進了院子,只聽一聲慘叫,有人大喊道:“父親快逃!”

  一個中年男子剛從后院墻翻出,埋伏在周圍斥候士兵一擁而上,將他牢牢按住,迅速捆綁起來。

  被按住之人正是大將軍肖萬鼎,他一個多月前就用極低的價格購置了這座院子,他和兒子不敢拋頭露面,怕被士兵認出,便坐在馬車里逃到這里來躲藏,原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沒想到車夫把他們出賣了。

  肖萬鼎被牢牢按在地上,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混了這兩年,還真不如當一個鄭州團練副使,他至少還能善終.......

  他們父子二人被堵住嘴,套上黑袋子,押上一輛馬車運走,周飛則帶著一群士兵繼續搜尋這座宅子,很快士兵就有發現了。

  “將軍,快來看這口井!”

  周飛快步走到井邊,只見水井已經被泥土填滿了,難怪要車夫帶食物和水,這里連喝的水都沒有了。

  “把它挖開!”周飛當即下令道。

  士兵們一起動手,但只挖了淺淺一層,下面就是麻袋了,士兵把一只只異常沉重的麻袋拖出來,搬到一旁,其中一只麻袋破裂了,‘嘩啦!’滾出一大堆金錠和銀錠,一只大麻袋內至少有五千兩的金銀,沒有嚴格區分,金錠和銀錠混在一起。

  一口水井里至少有一百多袋金銀,緊接著士兵又在屋子里挖出十口大箱子,里面都是珠寶。

  周飛撿出二十錠五十兩重的銀子,裝在一只袋子里,走出去交給車夫笑道:“你的運氣不錯,兩份賞賜都拿到了,這是一千兩銀子,你可以走了!”

  車夫望著袋子里白花花的銀子,他有點發暈,感覺自己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

  劉豐出的這個主意確實太狠毒,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連兩天,各家各戶的下人踴躍舉報拿賞,有趣的是,基本上都是被車夫所舉報,從古至今,駕駛員都知道領導的秘密。

  南市旁邊福善坊的一座民房內,士兵們將一百多箱財物搬了出來,一名車夫眉開眼笑,他得到了一千兩銀子的賞賜,這是金昭義的父親金富私藏的財富,被這名車夫舉報了。

  院子里,金富的夫人坐在地上哭得搶天呼地,他們家這兩年積累的財富全沒有了,她的兒子也因為強暴民女,作惡多端被抓捕,估計性命難保,金家人財兩失,愛財如命的金夫人怎么能不痛苦萬分。

  金富站在一旁臉色慘白,他心中懊悔萬分,他不該把這個辦法告訴韓運昌,結果所有外戚都知道了,都采用了同樣的辦法。

  出賣他們的車夫便是韓運昌的車夫,給韓運昌駕車十幾年,一直是他的心腹,韓運昌曾坐車來過這里,被他的車夫記下了,這名車夫不僅出賣了韓運昌的藏寶之地,也出賣了金富。

  與此同時,向飛府宅后園的麥田被挖開了,三座大石被搬走,露出一扇黑糊糊石門,士兵在向飛書房里找到了鑰匙,打開石門和鐵門,露出了一條通道,這里便是向飛的地庫。

  士兵們從地庫中搬出了數十大箱金銀和二十萬貫老錢,這還是向飛財富的一小部分,大部分財富都偷偷送去了偃師縣鄉下,向飛的老宅,他妻子和兩個兒子便藏身在那里。

  這處藏身之地也被劉豐舉報了,此時一隊五百人的騎兵正趕往偃師,抓捕向飛的兩個兒子,并追繳向飛藏匿在家鄉的財富........

  入夜,郭宋宣布了戒嚴令,洛陽大街上頓時變得冷冷清清,只有一隊隊士兵在大街上巡邏。

  這時,幾名鬼鬼祟祟的男子背著布包,從玉雞坊翻墻出來,他們剛跳下地,便聽見一聲厲喝,“是什么人!”

  他們被巡哨士兵發現了,幾名男子嚇得撒腿就跑,數十名士兵在追趕,“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

  他們依舊拼命逃跑,‘嗖!嗖!’幾支弩箭呼嘯射來,一支弩箭射中其中一人的大腿,男子慘叫一聲,摔倒在地,另外三人嚇得不敢跑了,跪在地上舉了起手。

  數十名士兵奔上前將他們包圍,用長矛頂住他們后背,“你們是什么人?竟敢違反宵禁之令,當斬!”

  幾名男子嚇得大喊,“我們都是洛陽的游俠兒,我們知罪,饒我們一命!”

  游俠兒就是洛陽街頭的無賴,一名士兵用長矛挑開他們攜帶的包裹,竟然都是一錠錠黃金白銀,加起來有三四十錠之多。

  “原來你們是蟊賊!”

  士兵們上前將他們捆綁起來,這時,今晚的當值主將裴信正好帶著一隊士兵在附近巡哨,剛才的慘叫聲和喝喊聲驚動他,他立刻帶著士兵趕了過來。

  “這些人是怎么回事?”裴信上前喝問道。

  旅帥上前單膝跪下行一禮道:“啟稟將軍,我們抓到幾個蟊賊,他們偷了不少金銀。”

  一名士兵撿起幾錠白銀呈給裴信,“這就是他們攜帶的銀子!”

  裴信接過一錠白銀看了看,上面隱隱有字,他一招手,士兵連忙舉著火把上前,湊近火光,只見白銀上刻著:大歷十年嶺南鑄錢司監造。

  這是官方鑄造的銀子,一般是藏于宮中,不會流傳在民間,顯然不是這幾人的金銀。

  裴信喝令道:“果然是蟊賊,若不老實交代,將你們統統斬首!”

  “將軍,我們不是蟊賊,這是賭債,我們是去收賭債!”

  “放屁,這分明是官銀!”

  “將軍,那人的金銀都是這個樣子,他說這些是姐夫藏在他家的東西。”

  裴信心中一動,問道:“他姐夫是什么人?”

  “他吹噓是....是王德妃的父親!”

  “帶我們去他家!”

  裴信和士兵們押著幾名男子向玉雞坊而去。

  不多時,他們進了坊門,來到一座距離坊門不遠的小宅前,幾名無賴一指,“就是這里!”

  “你們上去叫門!”

  為首的無賴只得上前敲門,半晌,有人問道:“誰啊?”

  “是我,莫千刀!”

  “你這殺千刀的混蛋,我不是把債都結清了,你怎么又來了?”里面人咬牙切齒怒罵,聽聲音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

  “好事情,你開門就是了!”

  院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名獐頭鼠腦地年輕人探頭出來低聲道:“你們趕緊走,我父親馬上要醒來了,什么事情明天再.......”

  他忽然看見外面大群士兵,一下子呆住了。

  士兵們一把推開院門,將男子按倒在地,男子驚恐問道:“莫大哥,發生了什么事情?”

  無賴頭子苦笑一聲道:“他們問什么,你就老老實實交代?要不你會死得很慘!”

  幾名士兵把男子拎道角落去盤問,男子嚇壞了,士兵問一句,他說一句,一句也不敢隱瞞。

  不多時,士兵把他帶回來向裴信稟報,“啟稟將軍,此人叫做張谷,他有個姐姐,是王德妃父親的小妾,幾天前王德妃父親和幾個兒子把大量箱子藏匿在他家中,這個張谷嗜賭如命,他偷了一只小箱子,用里面的銀子去賭博,結果銀子輸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今晚幾個債主過來逼債,他又偷了一點金銀還債。”

  這時,有人怒喝道:“你們抓我兒子做什么?”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老者站在屋檐下,滿臉怒氣,裴信冷冷笑了一聲,這個老者還以為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呢!

  這個老者叫張大化,是王永泰小妾的父親,王永泰是朱泚德妃之父,他的財富不像別的外戚都是金銀銅錢之類,他的東西都是非常值錢的高貨,數量不多,但件件都是精品,一共十二箱,順便還帶來三箱金銀。

  這十五只箱子都是王永泰父子三人親自動手搬運,用一輛租來的牛車,由小妾父親張大化負責趕車,沒有任何外人知道。

  但人算不如天算,王永泰小妾有個兄弟,就是張谷,也是個嗜賭如命的無賴,王永泰把這么多寶貝放在他家,他怎么可能不動心?

  他偷了一箱金銀,最終給自己惹來了禍事。

  裴信哼了一聲,一揮手,“進去搜!”

  大群士兵沖向后院,張大化急得喊道:“這是民宅,你們不能亂闖!”

  他見士兵們都向一間空關的屋子沖去,頓時臉色大變,回頭向兒子望去,張谷膽怯地低下頭。

  張大化頓時明白了,王永泰藏在這里的財富被自己兒子出賣了,他腿一軟,頹然坐倒在地上。

  士兵一腳踢開門,舉著火把沖了進去,片刻大喊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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