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幾天就要科舉了,你們居然還沒有去遞投名狀?”陸楠驚訝問道。
郭錦城和薛清對望一眼,兩人都有點迷糊,薛清問道:“投名狀是什么?”
陸楠急忙解釋道:“就是你們要依附在誰的門下,這對你們將來的仕途極有好處,大部分人都選擇杜相國,他們是吏部尚書啊!”
郭錦城和薛清同時搖頭,他們是李泌的關門弟子,怎么可能再投別人門下?
薛清毫不猶豫道:“我不可能背叛師門!”
“哎!這是兩碼事,投在杜相國門下,并不代表他是你們的授業恩師,這是官場的規矩而已。”
薛清的父親薛勛是今年的主考官,他當然不能隨便去拜門生,至于郭錦城,估計杜佑還不敢收他這個門生。
兩人還是笑著婉拒了,陸楠還想再勸,蕭臻業笑著拉住他,“他們年紀不夠,就算考上也不能為官,現在急什么?”
陸楠頓時醒悟,拍拍自己的額頭笑道:“我是糊涂了!”
參加科舉的最低年輕是十四歲,但授官年輕是十八歲,就算考上了,也只得功名而已,還要繼續去國子學讀書,到十八歲后才有授官的機會。
“走吧!正好午飯時間,咱們去喝一杯,我請客。”
“喲!老蕭最近變大方了。”陸楠打趣道。
“家里老爺子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多結交權貴,我哪里認識什么權貴,還不如請朋友喝酒,這才是正經,對不對?”
眾人一起大笑,“對,這才是正經!”
蕭臻業卻有意無意地迅速瞥了郭錦城一眼。
眾人就在崇仁坊內找了一家酒樓,現在長安所有酒樓都爆滿,雖然貧寒人家每天依舊是早晚各一餐,過午不食,但中產以上人家中午還是要吃飯最不濟也要吃點糕餅現在連朝廷提供的免費飯食都有午飯,何況有錢的士子呢?
酒樓叫做王四酒樓臨街三層樓但還不錯,唐朝遵循隋制除了臨街商鋪、官署、寺院、道觀、官宅之外,一般普通人家都不允許修建兩層樓這主要還是出于一種隱私保護假如隔壁是一座權貴府邸,一戶普通人家修了三層樓,超過隔壁院墻,那豈不是天天躲在三樓窺視權貴家的隱私。
酒樓內基本上坐滿了四人運氣不錯正好二樓靠窗有幾個士子結帳走了,他們得到這個好位子。
蕭臻業很大方,他點了十幾個菜,包括酒樓兩個招牌菜,炭烤鹿肉和秘制渭河鯉魚又要了兩壺上好的葡萄酒。
很快,葡萄酒先送上來陸楠搶著給眾人斟滿酒,這里面就只有郭錦城從沒有給眾人斟酒,雖然他在報館快一年了盡管他很謙虛但這種謙虛只是態度他從不媚上,也不傲下,骨子里依舊流淌著與生俱來的上位者血液。
當然,在家里,他會主動給父母和幾個姨娘斟酒,這是他的義務。
“今年主考官是誰?”陸楠笑問道。
“好像是薛資政!”
蕭臻業對薛清笑了笑道:“薛清最清楚,我沒說錯吧!”
薛清心中一跳,難道他自己父親是誰了?
但立刻又釋然,都是薛氏同族,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薛清笑了笑道:“我考的是明法科,和主考官沒有太大關系,所以我也不關心。”
“明法科可是第二次上科舉吧!去年考的什么內容?”
郭錦城及時岔開了話題,免得他們再說主考官讓薛清尷尬,要知道主考官也是他的外祖父,問到他,他也會尷尬。
果然,蕭臻業和陸楠都有興趣了,“明法科考什么?”
薛清想了想道:“明法科考兩天,第一天考條例,有點像明經,大段大段默寫律法并釋義,主要是《武德律》、《貞觀律》、《唐律疏議》、《大中刑律統類》、《開元律》及《開元律疏》等等,其實這個不難,要想考上,這些默律必須全對,關鍵是第二天的考試。”
“第二天考什么?”陸楠饒有興致地問道。
“第二天考案子,一共五個案子,三個民案和兩個刑案,民案一般是縣令審理,刑案則由州刑律司負責審理,最難的一道題是縣州兩審后,原告依舊不服,告到巡回檢察司那里,由巡回檢察司進行復審,所以考生要以縣令、刑律司政和巡回檢察使三個身份進行審案答題,難度很大,明法科一共只錄取十個名額,七百多人報考,競爭非常激烈。”
“不對啊!”
陸楠忽然想起薛清是自己的師弟,他連忙道:“你不是跟大師學茶嗎?怎么又改學律法了?”
薛清笑著解釋道:“太學沒有規定每個學生只能學一樣,看自己的能力,我在學茶的同時,也在學律法,小薛是因為精力放在報館太多,才只能學律法一樣,否則他也會學別的。”
郭錦城笑著點點頭,“兄長說得對,若不是實在沒有時間,我倒想學學建造,造房造橋造城池,倒是蠻有意思的!”
正說著,兩個酒保端上來七八盤菜,又上來一盆還滋滋冒油的炭烤鹿肉,一條條烤得焦黃細嫩,噴香撲鼻,蕭臻業擺著筷子笑道:“來!來!來!大家不必客氣,嘗一嘗他們家的招牌菜!”
眾人吃了幾塊烤肉,連聲夸贊,這時,有人喊道:“小薛公子!”
小薛公子就是郭錦城,他化名薛錦,大薛公子是薛清,他們是同族兄弟,大家都這樣稱呼他們。
郭錦城一回頭,只見是住在他隔壁的一名年輕士子,叫做白居易,前年在江南寫了一首以長安樂游原為背景的小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首小詩轟動了江南,韓滉極力推薦他來長安參加科舉,去年九月,白居易在潤州通過鄉試,今年新年剛過,白居易便坐船來京城參加科舉了,正好住在郭錦城隔壁。
兩人一見如故,關系非常不錯,很快便成為摯友,郭錦城起身笑道:“一個朋友,我去看一看!”
他不緊不慢來到白居易面前笑問道:“白兄上午不是到西安門大街參觀玻璃屋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半個月前,在西安門大街出現了一個新事物,一座窗戶很多的小樓,各種各樣的窗戶,這些窗子上都安裝了《長安快報》連續報道幾天的玻璃,在《長安快報》的大力宣傳下,這座玻璃屋轟動了長安,大批百姓趕去參觀,都想看看這種能遮風擋雨,卻不遮擋視線的玻璃窗究竟是什么樣子。
白居易嘆口氣,“我去晚了,人家都是從半夜開始排隊,我上午去,要到傍晚才輪到我們,只好回來了。”
郭錦城笑道:“白兄這么想看玻璃屋?”
“哎!就是好奇,他們說和最頂級的水晶片一個樣,我就像看看什么樣子?”
郭錦城想了想笑道:“要不下午吧!我帶你去看一看,我認識人,可以不用排隊,從貴賓通道進去。”
白居易大喜,“那就一言為定,我下午在客棧等你。”
蕭臻業見郭錦城和白居易相談甚歡,神情很輕松,笑容也很燦爛,和自己在一起完全不一樣。
他心中不由有些嫉妒,便低聲問薛清道:“那個士子是什么來歷?”
薛清淡淡笑道:“他叫白居易,祖上原本是龜茲白氏王族,在中原生活很多年了,他從潤州過來參考,住在我們隔壁,和我小兄弟說得來,但我和關系一般。”
“他是胡人?”蕭臻業驚訝道。
薛清搖搖頭,“談不上胡人,他祖上來中原已經近百年了,而且這個白居易詩寫得不錯,很得韓滉欣賞,”
“哼!又是一個靠權貴上位之人!”蕭臻業酸溜溜道。
大明宮晉王官房內,郭宋平靜地聽著一名貼身女護衛的匯報。
“今天和世子用餐的兩人,還是和上次一樣,御史臺主簿蕭臻業和左藏令陸楠,是蕭臻業請的客,卑職能感覺到蕭臻業對世子特別殷勤,上次也是一樣,竟然替世子開車門,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我們看得清楚,而且今天他心生嫉妒。”
“嫉妒?”
郭宋眉頭一皺問道:“嫉妒什么?”
“世子認識一個新朋友,好像叫做白居易,住在他客棧隔壁。”
“白居易!”
郭宋頓時有興趣了,問道:“世子和白居易關系很好?”
“他們兩人一見如故,世子還答應下午想辦法帶他去看玻璃屋,這是從未有過之事,但蕭臻業就有點嫉妒世子和白居易的關系。”
郭宋沉思片刻,便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還是平常一樣,保護好世子安全,不要過問他交友!”
“卑職明白!”
“去吧!”
女護衛行一禮,迅速離去了。
郭宋負手在房中緩緩踱步,雖然他不干涉兒子的生活,但并不代表他不關注,尤其兒子身份特殊,會不會被有心人趁虛而入?
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并不多余,這個蕭臻業很可能已經識破了兒子的身份,開始在刻意巴結。
蕭臻業巴結自己兒子倒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郭宋擔心的是,這會不會成為一個安全漏洞,蕭臻業泄露給更多人知道,尤其他會不會因為嫉妒而生出恨意。
看來科舉結束后,城兒應該換一種生活了。
這倒讓郭宋想起一件事,他一直在考慮建立弘文館之事,現在該下決心了。
他隨即令道:“速請潘相國和杜相國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