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房內,郭宋聽完了潘遼和李維瑾的匯報,他想了想道:“把他們按照甲級官匠管理,放在咸陽縣,另外在咸陽給他們家族一座大宅子,至于店鋪,西市或者西安門外大街,他們可以任選一處,按照官價租給他們。”
從太原時代開始,晉國的官匠就分為甲乙兩個等級,其中甲級屬于頂級官匠,掌握著最高等的機密技術,比如火藥匠、火器匠、陌刀匠、弓弩匠、冶金匠等等,他們待遇優厚,官府解決住宅和孩子讀書,另一方面,他們也不太自由,不能隨意外出,不能隨意和其他工匠交流等等。
李維瑾又道:“卑職問過了,宣皮紙就是他們家主用二十年時間研制出來,也是他們家族的最高機密,配方只有兩個人知道,加上八名工匠,一共只有十人參與造這種宣皮紙,他們把全部三百斤宣皮紙都給了朝廷,本錢就是十貫錢一斤。”
郭宋沉思片刻道:“配方朝廷一定要拿到,這樣吧!西安門外大街送給他們一間沿街鋪子,然后在長安再給他們一座兩畝的院子,作為配方和三百斤紙的補償,如果他們要解決族人的住房,可以提供咸陽的官租房,或者長安居安坊提供官租房,他們自己選擇。”
“殿下,造紙工坊也放在咸陽西豐坊嗎?”李維瑾問道。
西豐坊是朝廷的軍器監工坊所在地,朝廷的重弩、陌刀以及鐵火雷的外殼都在那里制作,那里生活著數千名頂級工匠。
郭宋點點頭,“宣皮紙可以放在西豐坊,他們家族其他宣紙則放在別處,如果品質不錯的話,朝廷也可以長期采購。”
“微臣明白了,西豐坊正好靠河邊有塊空地,卑職明天帶他去現場看一看。”
李維瑾遲疑一下又道:“另外,他們家主還提出一個要求,希望這種紙的官方名稱用他們家鄉來命名。”
郭宋微微笑道:“這個要求不算過份,他們家鄉叫做什么?”
“微臣問過了,他們家鄉在宣城縣長慶鄉獨龍山村。”
郭宋笑了起來,“獨龍紙,這名字不好聽,鄉名還可以,那就叫做長慶紙,這個名字不錯,告訴他吧!官方名字可以叫做長慶紙。”
一個月后,大額錢票和銀票正式發行,由長安八大柜坊代為經營,銀票有三種規格,百兩一張,五百兩一張和一千兩一張,錢票也是同樣,分百貫、五百貫和千貫三種,商人根據需要兌換,可以轉讓,但轉讓需要雙方在票據背面簽章,但轉讓最多不能超過五次,各個柜坊見票即兌付,由戶部左藏署進行統一清算。
與此同時,票證稽查署也隨之成立,晉王郭宋也簽署了有關錢貨票據的律法條文,對造假者和仿冒者制定了極為嚴厲的懲罰措施。
銀票和錢票的推出,可以說適應了市場的需求,得到了商人的極大歡迎,尤其是無條件兌付這一條,解除了商人們的后顧之憂,銀票和錢票一推出來,立刻受到了追捧。
當然,戶部也做了大量的細致準備,光樣本就推出了幾百套,送到各大柜坊的分店,在兌付時參照,只要紙張一致,金紋一致,那就沒有問題。
另外,戶部還給了各柜坊一套號碼冊,每張銀票和錢票都對應著九位號碼和發行日期,也就是說,造假者必須拿到一張真票,才能進行克隆造假,否則造一張百兩銀子的假票,隨便編一個號碼,很可能這個號碼不存在,或者號碼對應的是五百兩銀子的銀票,就立刻露餡了。
長安光德坊一座緊靠西市的老宅內,幾名神情各異的男子圍坐在一起,在他們中間的桌上放著一張五百兩銀子的銀票,幾人目光都盯在銀票上,眼中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幾人都是長安金銀黑市的頭面人物,他們幾乎控制著金銀的黑市兌換,中間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六十歲出頭,名字叫做金德,大家都叫他金爺,在長安金銀黑市呼風喚雨二十年。
由于官府默許金銀黑市的存在,使這些金銀掮客活得十分滋潤。
“就憑這張紙,隨便在哪個柜坊就能兌換出五百兩銀子?”金德有點不敢置信問道。
銀票的主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恭恭敬敬道:“金爺,我今天拿它去寶盛柜坊了,柜坊說,隨時可以支取,我另一張百兩銀子的銀票就正常兌付了。”
另一名稍年輕的男子眉頭一皺道:“朝廷在搞什么?隨便印一張紙就能兌換,那我去印他幾萬兩銀子的銀票,它兌不兌?”
“兌肯定會兌換,但前提是你要印得出來,這紙就很特殊,我從未見過,還有上面的金線繡,也不是一般人能繡得出來,朝廷又不是傻子,讓你隨便可以假冒。”
金德拾起銀票仔細看了看道:“確實,這個紙張很少見,金線繡得也精致,一般人確實難以仿制,但天下還是有高手的,真有心,仿它并不難,但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并不是要不要假冒”
金德放下銀票,目光肅然地望著眾人,“你們沒有意識到嗎?朝廷搞的這一招,是在挖我們的根,有了錢票和銀票,以后誰還找我們兌換金銀了?”
金德這句話擊中了眾人的要害,他們的利潤就是靠兌換金銀的差價,他們收銀子是一兩兌一千一百文錢,他們兌白銀是一千兩百文兌換一兩銀子,一兩銀子賺一百文。
商人一直是兌換金銀的大戶,商人因為銅錢不便攜帶,而用飛錢有時候也很不方便,所以商人喜歡兌換成便于攜帶的金銀,因為他們是用金銀買貨,對方也會讓利,所以兌換損失并不大。
現在有了錢票,在十大柜坊的任何一個柜坊都能兌換,商人也就沒有必要兌換金銀了,同時因為銀票發行,市面上流通的銀子也少了,拿銀子來兌換錢的人也會大大減少,兩頭一擠壓,他們的利益必將會受到嚴重影響。
想通了這個道理,眾人都沉默了,稍年輕的男子恨恨道:“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也不會讓他好受,我們雇一些高手,造一批假的銀票和錢票,我們去杭州、廣州狠狠兌換一大批金銀,把我們的損失補回來!”
“胡說八道什么!”
金德忽然發怒了,“你活膩了自己去干,不要連累我們!”
年輕男子嚇得不敢吭聲了,金德擺擺手,“大家回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有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眾人起身告辭離去了。
金德回到后宅,他拾起百兩銀子的銀票又看了半天,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雖然這個銀票確實難造,但他并不需要真的提取銀子,所以不需要造得那么惟妙惟肖,只要商人對這種銀票產生不信任,那很多商人又會恢復從前的貿易方式。
目前他手中還有差不多二十萬兩銀子,都是他用一千一百文錢的價格換來的,如果這些銀子兌換不出去,而是用官價兌換成錢,這一來一去,就是四萬貫錢的損失,這個損失他承受不起。
想到這,他對旁邊的長子道:“你去把卞老六給我找來!”
卞老六是偽造名家字畫的高手,他的長子立刻明白了,頓時嚇了一跳,連忙低聲道:“剛才父親不是痛罵張鴻嗎?怎么父親也想......”
金德淡淡道:“我罵他是因為他愚蠢,做這種事情容易被發現,會連累我們,并不代表我不做,我們當然要做,而且只能由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