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第一大世家便是隴西李氏,這是聞名天下的七大士族,第二大世家便是姑藏安氏,安氏是粟特人的后代,世代定居涼州和甘州一帶,是河西著名的豪族,隋末時,安興貴應平定河西有功,被封為右武衛大將軍、涼國公。
中唐名將李抱玉、李抱真兄弟便是安氏家族子弟,李抱玉雖然已經去世,但李抱真依然出任昭義節度使,位高權重。
安氏的主脈在涼州,甘州這邊的安氏之主也是安家的重要人物,叫做安平,是中郎將安仁貴的族兄,李抱玉的侄子。
安平年約四十歲出頭,主管安氏葡萄酒莊和酒坊,他在貴客堂接待了意外來訪的羅玉,都是做葡萄酒的,彼此都很熟悉。
“呵呵!今天是哪陣香風把羅兄吹來了?”
羅玉嘆口氣道“別提了,羅家恐怕要大禍臨頭了。”
安平一怔,“羅兄何出此言?”
“今天下午,我長子被張掖縣衙抓捕,說是他私通沙陀,現在生死不知,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羅家突然就遇到災禍了。”
安平沉吟一下道“會不會是令郎得罪什么人了?”
“他能得罪什么人?關鍵是錢二指控他私通沙陀,這個后果相當嚴重。”
安平一時無語,當年就是羅玉指使錢二控告烏大器私通沙陀,導致烏大器被殺,現在同樣的事情居然發生羅家身上,安平的腦海忽然跳出一個詞,‘報應!’
“那我能幫羅兄做點什么?”安平盡量緩和語氣道。
“我現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能不能請賢弟幫我去官府打聽一下,不瞞你說,我的人脈現在都不在張掖,想找個人都找不到。”
安平點點頭,“現在甘州的主要官員都在酒泉安置難民,新縣令我也不熟,這樣吧!我兄弟和都督府的關系不錯,請他打聽一下,羅兄,我只能說盡力!”
“多謝!多謝!”
羅玉再三感謝,便告辭離去了。
剛回到府中,管家便告訴了他最新情況,“大郎已經認罪了,承認自己向沙陀人泄露了很多甘州的情報。”
“他糊涂啊!”
羅玉氣得一跺腳,“這種事情他怎么能承認?這下真的完蛋了。”
羅玉知道和沙陀做生意的不止他們羅氏一家,很多商家都和沙陀有貿易往來,只要咬定和沙陀只有貿易關系,總會有辦法把他救出來,現在兒子承認和沙陀有勾結,失態就嚴重了。
“老爺,估計是用大刑了,大郎熬不過,只能承認了,還有錢二指控,大郎很難咬緊牙關。”
“那個該死的賤奴,我非要把他千刀萬剮不可!”羅玉恨得一陣咬牙切齒。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聲,一名家丁跌跌撞撞跑過來,“老爺,外面來了好多軍隊!”
不等羅玉反應過來,大群士兵便沖了進來,為首將領正是王越,他厲聲喝問道“誰是羅玉?”
羅玉硬著頭皮上前道“我就是!”
“你兒子說和沙陀私通是受你的指使,事態嚴重,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兩名士兵上前拉著羅玉的胳膊就向外硬拖,羅玉急得大喊“你們要帶我去哪里?”
王越不理睬他,一揮手,“帶走!”
士兵將羅玉強行架走了,隨即王越下令士兵搜查羅府,將羅玉的次子也一并抓捕,羅家的女眷也被軟禁關押。
次日上午,中郎將安仁貴找到了郭宋,郭宋平靜聽聞安仁貴的話,淡淡問道“是羅家請你來說情?”
“倒也不是,因為安家在葡萄園上欠了羅家一個人情,所以我族兄托我來問一問,如果真的私通沙陀,安家不會過問。”
郭宋取出一份口供,扔到他面前桌上,“你自己看一看吧!羅江的親口招供,事態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安仁貴看了看口供,頓時吃了一驚,羅江連張掖城構圖都給沙陀人了。
郭宋原本只想弄一個似是而非的罪名,沒想到無意插柳柳卻成蔭,羅江真的私通沙陀,把甘州的大量情報都出賣給沙陀,由此得到沙陀廉價的奶餅供應。
而且羅江還招供了他們如何謀奪烏氏財產的經過,向京城元家行賄十萬貫錢,通過官府沒收財產,又把財產廉價轉賣給了他。
這些都全部交代了,安仁貴看得目瞪口呆,他很清楚記得當年發生的事情,烏大器被綁到縣衙門口處斬。
“那使君打算如何處置?”
“羅氏父子三人公開處斬,沒收其家產,酒莊和酒坊轉為軍管,至于他們的家人,我可以不追究,他們在京城有房宅,柜坊內也存了不少錢,足夠他們家人生活了。”
安仁貴嘆息一聲,“報應啊!”
他躬身行一禮,“卑職回去告訴族兄,這件事和安家沒有關系,讓他不要過多介入。”
安仁貴匆匆走了,這時,王越出現在門口,將一本厚厚的折子遞給郭宋,“這是羅家的財產清單,請使君過目!”
郭宋知道他清點財產一夜未睡,便笑道“辛苦了,去休息吧!”
王越問道“那個錢二怎么處置?”
郭宋想了想道“他連背二主,也同樣私通沙陀,把他和羅氏一并處斬,算是給羅氏父子一個交代。”
“卑職明白了!”
王越轉身要走,郭宋又道“你安排一下,讓羅氏家眷立刻離開張掖,他們再不走,恐怕張掖的百姓會把他們撕碎了。”
王越點點頭,行一禮快步走了。
郭宋這才打開了財產清單,第一行就給了他一陣驚喜,‘查抄白銀三十萬兩。’
這筆錢來得太及時,涼州軍三個月的欠俸解決了。
下午時分,河西節度府在城內各處貼出了布告,告示張掖百姓,羅氏父子私通沙陀,出賣甘州和張掖的大量情報,導致沙陀入侵,給甘州帶來巨大的損失,證據確鑿,河西節度府將以通敵罪將羅氏父子公開處斬,其財產被軍方沒收,以儆效尤。
次日中午,在滿城百姓的一片唾罵聲中,羅玉父子三人和惡奴錢二被軍隊公開處斬。
下午時分,郭宋帶著剛回來的潘遼等人來到了位于城南的高昌酒坊,酒坊占地足有百畝,位于羅氏府宅背后,有釀酒匠百余人,大管事姓張,也是高昌漢人,早年跟隨烏家來張掖創辦了高昌酒坊。
烏氏被趕走,張大管事被羅玉用高俸留了下來,此時他也得知了羅玉奪烏家財產之事,讓他心中十分羞慚。
郭宋安慰他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河西節度府的人,回頭給你補一個釀酒司主事之職,酒坊還是由你來主管,以后向潘長史匯報。”
張大管事大喜,連忙躬身道“多謝使君提攜!”
“還有酒匠,讓他們都安心留下來,每月給他們工錢再漲三成,以后他們都屬于官方釀造司,補他們戶籍,他們可以把家眷都接來,以后就在張掖安家。”
郭宋很清楚釀酒匠的重要性,羅氏倒臺,另外兩座大酒坊都盯著這些酒匠呢!得讓他們安心呆下去。
張大管事連聲感謝,他帶著郭宋一行參觀釀酒作坊,張雷也跟隨在一旁,雖然他拿不到酒坊的份子,但這家酒坊的葡萄酒將全部供應眉壽酒鋪。
“每年可以出產多少葡萄酒?”郭宋問道。
“每年大概出產一萬石葡萄酒,可以帶來二十萬貫的收益,不過以前沒有這么多,也只是近幾年才把產量擴大,葡萄園從兩萬畝擴大到八萬畝,種植葡萄的農戶有五百戶。”
“他們的支出也包括在二十萬貫收益中?”
“不是!二十萬貫是指最后的凈收入。”
郭宋心中算了一下,他要解決一萬人的軍俸,一個月就是三萬貫,一年就是三十六萬貫,還有十六萬貫的缺口,如果進入戰時狀態,軍俸還要翻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張雷作為酒商,留下來和張大管事繼續探討提高酒品質之事,郭宋則和潘遼返回了軍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