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已經跟醫院打過招呼了,醫生說您的身體可以暫時地出院。”
“嗯。”藍曉英顫顫巍巍地從床頭倒出幾片止疼藥,費力地吞咽下去。
其事今天本可以派別人來的,但蘇陌覺得自己親自來比較好一點。各種方面都好一點。
蘇陌給藍曉英化好妝,讓對方看上去沒有那么病態。
“我看看我現在什么樣子。”藍曉英說。
蘇陌把鏡子拿到對方面前,藍曉英左看看右看看,示意蘇陌可以把鏡子拿走了。蘇陌接著攙扶藍曉英的手,讓她坐到輪椅中,這感覺就像在摸一塊硬樹皮。
藍曉英懶懶地躺在輪椅中,身上穿著蘇陌給她買的價格不菲的香奈兒,仰頭看著醫院外面的陽光,喃喃地手:“現在應該是十一月中旬了吧。”
蘇陌點點頭:“是啊,藍阿姨,您冷不冷?”
“不冷。”藍曉英說,“就是好久沒出來了。”
蘇陌默然。其實對于藍曉英而言,這醫院更像是一個囚籠。蘇陌把她關在這里,只是為了讓她不去打擾藍素詩的生活。
這一點兩人都明白,兩人都心照不宣,這是兩人共同的意愿。
一路沉默著走到醫院大門口,蘇陌似乎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句責備,說:“是我的疏忽,以后我會叮囑護士讓她多帶您出來曬曬太陽。”
藍曉英淡淡地搖頭:“不是護士的問題,是我自己不想出來。”
蘇陌推著藍曉英走進長河,即使沒掏請柬也沒人攔。遇到熟人,蘇陌也只是說藍曉英是自己親戚。
藍曉英望著這帶有歐洲古典主義風格的建筑以及各種精致的園藝和花團錦簇,莫名一笑:“不愧是貴族學校,真氣派。在這里念一年的花銷,我十年都未必能攢到。”
“哈哈…”蘇陌賠笑了兩聲,“藍素詩在這里借讀一切費用全免,您不用擔心。我們齊校長和長河的校長是老同學,比較厲害…”
“厲害的是你吧。”藍曉英嘴角揚了揚。
“離校慶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要不要帶您在學校里看看?”
“好啊,看看吧。我還沒來過這么好的地方,都快趕上…”藍曉英笑了笑,可話說一半又掩口了,眼神晦澀。
蘇陌仿佛沒有聽見后半句的委蛇,推著藍曉英在長河閑逛,然后在校慶之前把她帶到了家長指定區域,回到屬于自己的位子上。
校慶開始,禮炮齊鳴。首先是校長講話,介紹市里的大領導們和其他嘉賓,接著是優秀學生代表蘇陌同學上臺發言。
這是趙校長很雞賊的一點,蘇陌是長河初中部畢業生沒錯,但高中并非長河學籍,你可以說他是長河學生,也可以說他不是。但是這一次他讓蘇陌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其實就是在向人暗示蘇陌本質上還是長河的學生,他所取得的成績是在長河期間獲得的,是長河栽培有功。
作為交換,黑盒劇場任由蘇陌的舞臺劇劇組隨意使用。
但是蘇陌畢竟不是常人,他上臺第一句就算:“作為十六中派來長河的短期交換生,此刻居然作為長河優秀學生代表發言,實在讓人誠惶誠恐。不過長河是我初中母校,在此也感謝長河的各位校領導給我這次發言的機會…”
趙校長聽著蘇陌發言,臉色復雜。雖然蘇陌沒有順從他的心意,但畢竟也算委婉地給了長河的面子。若是按照對方以往的脾氣,恐怕此刻得把長河陰陽怪氣一番。
這一次蘇陌的演講四平八穩,就在十六中時那樣,本來還有些擔心的幾位校領導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原來這個蘇陌之前在十六中啊?”
“十六中好像只是一個二星級學校吧,他去那里干什么?”
“這次省測他好像全省前三,真是神仙啊!”
“我聽說他的標化成績也幾乎滿分,我的天吶!”
“這個蘇陌是誰啊?我們小孩才來長河,我還沒聽說過他呢。”
“初中的世界奧數金牌,清河市這么多年就出了這么一個,這成績直接保送清華姚班都沒問題,而且還有其他國際大獎。初中的時候無論是什么級別的考試,從來沒有拿過第二名,我們家閨女要是有他智商的零頭這輩子都夠用了!”
“聽說他AP考試還沒考吧?”
“那應該是沒有到報名時間吧,他要是考的話至少8門滿分。”
“8門滿分?那是侮辱他的智商,起碼12門!”
藍曉英安靜地聽著周圍家長對于蘇陌的討論,呆呆地看著臺上演講的少年出神,神情忽然間恍惚起來。
現在是哪一年?這是哪所學校?正在演講的又是哪一位?
這不是清河大學的那位白衣服的學長么,對方正在意氣風發地作為清河的學生代表在新生入學典禮上致辭。她一個鄉下的丫頭,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認真地聽著他演講的每一句話。
“…同學們,來到清大不是我們寒窗苦讀的終點,而是我們書寫人生的起點。進入大學,便是意味著正式脫離父母的懷抱,開始作為一個獨立的成年人,在這個世界蹣跚學步。從此刻起,人生路上的所有的精彩紛呈,都將由我們親自去書寫!
同學們,我在這里還有有一個問題?我們為何要讀書?我知道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讀過這樣的一句標語,知識改變命運。是的,我們要改變命運。但是,我們要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更是國家的命運!
大家都知道,去年,帝國主義無禮地轟炸了我們的大使館,殘忍地炸死我們的同胞。屈辱啊。可是我們現在國力還很弱小,我們十億人的GDP加起來只有人家九分之一,我們的武器更是和他們有著幾十年的代差,我們現在能拿他們怎么辦呢?
我們只能繼續忍耐,臥薪嘗膽,韜光養晦。可是,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多久?我們還要繼續忍耐下去嗎!不,現在該輪到我們要改變這一切了!胡副主席說,要化悲痛為力量,而這正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古人云,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新世紀就該有新的氣象。同學們,我們該從歷史那里,接手我們這代人的使命了!”
耳邊,那位白衣學長慷慨激揚的演講愈發清晰。
作為世紀之交的新青年,她仰望著那位學長,感覺背負著上個世紀的沉重歷史,同時又不禁熱血澎湃地暢想著屬于他們的未來。
她也年輕,她也有抱負。
可隨著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好像什么東西一下子被戳破,仿佛是從夢中被驚醒。她木然地低下頭,跟著大眾鼓了鼓掌。
“今夕是何年…”藍曉英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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