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府密云縣,一隊人馬正沿著縣外的野湖行軍,不疾不徐地樣子不像是要去作戰。
此時的田野中,很多農夫都在收割莊稼,雖然還未到徹底成熟的時候,但是兵荒馬亂誰知道秋收時候還有沒有機會出來收割。圍繞著野湖,到處都能看到農人身影,在辛苦又心疼地割著莊稼。然而往常時候田邊村婦送飯,兒郎嬉戲的熱鬧景象,卻再也看不見了。誰也不敢讓孩子們出來玩耍,大部分都被藏在家中菜窖,白天也不讓出來見見太陽的。
埋頭在地里的百姓,聽到馬嘶聲,無不嚇了一跳,抬頭看到這支軍馬打著大宋邊軍的旗號,這才放下心來。
幽燕云內,民風剽悍,尤其是這里的漢兒,迭經喪亂,屢逢混戰。
自從唐末安祿山起兵造反,大唐王朝失去了往日榮光,再也鉗制不住各地的豪強。幽燕云內就是藩鎮戰場,不知道多少的強藩在這里混戰,五代之中幾代君王,都是崛起于此地。
大宋立國之后,這里反倒平靜了不少,因為被石敬瑭割讓給契丹,而宋人兵鋒又總打不過河東來,除了一次雍熙北伐,還真沒有再次爆發戰禍。
百年的太平寧靜一朝被打回原形,遍地烽煙熏得夏日正該湛綠的樹木,都變成了灰色。
如今這一隊人馬,就是韓世忠率領著自己的親衛,在檀州外圍巡視手下將士布置的防線,還有諸多軍寨的修備情況,另外還要視察一下北邊難民遷徙的情形。
韓世忠指著周圍的百姓,沉聲道:“少宰已經下令,把這些百姓要么全都趕到城內避難,要么就遷到東邊的薊州。眼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次回去之后就加派人手,挨家挨戶就是用刀頂著,也要把人給我弄走,免得留在原地被女真韃子當牛使、當肉吃。”
身邊的親兵,壓低了聲音,環顧一周,低聲道:“韓帥,這少宰已經卸去兵馬副元帥的職位,據說這次是來看石頭的。俺們沒有朝廷的詔令,強要驅趕百姓,就怕是軍中有奸賊,報于朝中的文官老爺知道,可有我們好受的。”
韓世忠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卻七上八下起來。自己倒是不怕,只要楊少宰不倒,文官誰能奈何得了自己。
可是小兵說的也有道理,萬一朝中政敵以少宰越權指揮軍隊為由,參上一本...對少宰來說,也不是個好事。楊少宰也真是膽大,渾然沒把自己當外人,遇敵自動升了自己的官,整個幽燕都被他調動起來。一個文臣對邊關的將士有這樣的統治力,豈能不引起朝中貴人的猜忌,當真是鋒芒畢露,半點遮掩也不要。
韓世忠哂笑一聲,道:“事急從權,俺們大宋哪里有什么像樣的大臣,咱們不聽的少宰的話,難道聽那群賊廝鳥大頭巾的,真要那樣現在這幽燕還在別人手里呢。你只顧聽令行事,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俺,又少宰頂著。”
親兵堆笑道:“韓帥息怒,俺也是為了韓帥著想。”
“為俺著想?為俺著想就少說廢話,記好這些工事,到時候每一個堡寨,都是要跟女真韃子反復爭奪的。”韓世忠望著遠處的一座堡寨,神色間充滿了心事重重的模樣,再沒有以前那語聲響亮,仿佛天下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潑皮本色。
這一場大戰,眼看要席卷幽燕,未來不排除會波及河東、河北,甚至是更南的地方...若是自己這些人打的不好,重蹈契丹覆轍,讓這些兇惡的韃子打到汴京都不是不可能的。
大名府,蔡攸的京營禁軍滯留此地已經十天了。
蔡攸當初,曾經在大名府當過三年的知府,他便以修整為由,在此停靠駐扎,大肆收取賄賂。
你不給?好,那我這二十萬禁軍就住在大名府,吃穿用度你都得出,不然就是延誤軍機大事。
大名府上下叫苦連天,畏懼這廝的權勢,有不得不東拼西湊,想要填飽這廝的胃口。
蔡攸和童貫還不一樣,童貫剝削地方,是明確給你一個數目,湊足了我就走,一點都不拖沓。雖然也是可恨,但總還是能讓人看到個頭。
蔡攸則更加可恨,他也不說要多少,就是一直要。隨軍而來的小種經略種師中,幾次三番來找他陳述這次大戰的厲害,蔡攸穩如泰山,就是不為所動。
整日里在大名府飲酒作樂,他的心里自有小算盤,再往前一步就離女真韃子近一步,就多一分風險。
自己有這么多人,等到那個能打的楊霖,把他們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再揮師去搶戰功便是。若是他敗了,正好也有了替罪羊,如此一來他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穩穩地勝了攬功,敗了推脫,幾近完美。
大名府有蔡攸的別苑,他們一家先后有三個人在此做過知府,算是蔡氏的一塊福地。
靜謐的月色下,書房內一燈如豆,蔡攸捧著一封信,看完后靠近燭火,將信燒成了灰。
火光照的室內一亮,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隨著聲音,一個神態妖冶的美貌婦人進了書房。
那婦人端著一個托盤上放著湯盞,靠近了之后道:“好怪的味道,你剛剛燒東西了?”這聲音嬌媚,眼波盈盈,讓蔡攸中心中一蕩。
他伸手在婦人軟綿的臀肉抓了一把,道:“不該問的別亂問。”
婦人放下湯盞,就著他的大腿坐下,挽著他胳膊道:“你們蔡家,都是些薄情寡恩的負心漢,一個個就知道把人家舍棄在這清冷的別院,盼了幾年來一次,還這么兇巴巴地。”
一邊說著話,豐滿的輕輕磨蹭蔡攸的上臂,蔡攸心一軟,道:“告訴你也無妨,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個什么,這是梁太傅給我的書信,不過是對付一個小賊的手段。嘿嘿,你還是好生伺候爺才對,說起來好久沒有受用你了,今晚表現好了,我就在老爺子面前提上一嘴,讓你也有機會到汴梁去住。”
婦人一臉厭惡,抹了把眼淚道:“別說那個老東西,一把年紀行不了事,還割韭菜一樣納恁多好人家的女兒,上次妾身去京城,靈寶都已經不認得她這個親娘了。”
蔡攸色瞇瞇地瞧著蔡京的這一房姬妾,將她的腦袋往下一按,掀開袍子罩住,深深吐了一口濁氣。
說起自己的親爹,蔡攸也是一肚子的火,不禁使勁杵了幾下。這一回來幽燕,那老東西又是橫加阻攔,幸虧太傅和自己一塊到艮岳,才說動官家,讓自己帶兵前來。
蔡攸心中冷哼一聲,楊霖封了國公尚不知足,還要在幽燕逞能,這一回,就把你個商賈小兒,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