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緞袍服,外罩絳紗,鬢邊簪上一朵風騷的小紅花。
李蕓娘將玉帶替楊霖圍上,然后繞到他的面前,踮起腳抿著嘴唇,細心打量。
一會兒替楊霖平整一下袍服,一會兒又伸手替他整理頭發。
楊霖不耐煩地道:“行了,差不多就行,出去還不是要被風吹亂。”
蕓娘拍了他一巴掌,沒好氣地說道:“今日是大郎娶親的日子,怎么還這般急躁。”
楊霖一甩袖子,背到身后,大笑著出門而去。
身后的李蕓娘,望向終于要娶妻的楊霖,目光中滿是柔情。
短短幾年的時間,這個給了自己另一種人生的少年,已經慢慢長大了。
昭德坊外,錦屏步障遮道,兩旁樹木,都彩緞裝裹,錦花低垂。
從萬歲營中挑選出來的幾百個挑夫,同樣是身穿喜慶的紅袍,四人一挑的禮盒所組成的隊伍,都漫出去二里開外。
楊霖本來沒打算這么大操大辦,但是手下人卻不干,這是一次宣示皇后和少宰關系的婚禮,代表了他這一派有一個強勁靠山,并且和官家的關系再進一步的象征。
當你爬上權力的頂峰時,自然而然的在你的周圍形成一種可觀的力量,一群可供驅使的人。這股力量必然隨著他的權力和影響力不斷擴大。
你的一些舉動和決策,也勢必會受他們的影響,當這股勢力大到一定的地步,你自己想退他們也會推著你前進。
鄭府,天還沒亮的時候,鄭云瑤已然早早起身,侍女伴娘,就圍著她穿花蝴蝶似的忙個不住。
更衣梳妝,絞面盤頭,等待著迎親的隊伍。
鄭皇后為了這次婚禮,派人送出來的嫁妝,光是清單就念了半個時辰。
別人只道是當今皇后多大的手筆,沒幾個知道這里面大半都是楊霖送進去的,相當于走了個過場,反正最后這些嫁妝也都會回到昭德坊。
鄭紳聽得是頭暈腦脹,看得眼花繚亂,很多東西他們從來沒見過。
有紫檀木、黃花梨家具,還有許多箱子里的各色綾羅綢緞貂皮不計其數,首飾用盒子裝著、每一種都是六只起。金銀珠寶成箱,還有汴梁附近的田產地契。
又有人參、冬蟲夏草、靈芝、鹿茸、犀角、虎骨等等無數名貴藥材,以及成箱的起居用度之物。
幸虧他知道過一會還有聘禮送來,不然就從鄭紳這里走個過場,能把他饞個半死。
鄭云瑤卻沒有這么多的想法,她是聽說過楊霖的名聲的,自己這次出嫁她自己心中也十分開心。
畢竟嫁給一個狀元,還是這么大的官,又有許多的產業,算得上大宋有數的好歸宿了。
就是那個楊少宰,他的名聲似乎不太好,聽說喜歡打人,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打自己老婆吧,鄭云瑤看著銅鏡之中,漸漸出現一張絕美容顏。皮膚雪白,眼如橫波,瓊鼻櫻唇,青絲如瀑。
鄭云瑤輕輕握了握小拳頭,瞇著眼笑嘻嘻地對著鏡子里美人說道:“瑤兒,你這么漂亮,他一定不舍得打你。”
說完有些不好意思,捂著臉害羞地嬌笑起來,這時候門被推開,鄭夫人帶著幾個中年婦人,笑著走了進來,
其中就有府上的奶娘,她們聽了個一半,還以為鄭云瑤擔心嫁過去被外人欺負,笑著跟她說道:“二小姐別擔心,你夫家恁大的勢力,嫁過去誰也不敢欺負你了。”
鄭夫人進來之后,坐都沒坐下便帶上門出去,剩下的大娘笑的十分古怪,從懷里掏出一個冊子。
鄭云瑤湊上去一看,頓時羞紅了臉,還沒等她說話,大娘便一本正經地講解起來。
平素里聽到一句都是天大的忌諱事,現在這個大娘張口就來,鄭云瑤剛開始還捂著臉面紅耳赤,慢慢的十根蔥白似的纖纖玉指,慢慢裂開個縫,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小冊子,仿佛打開了一扇新天地的大門。
“天吶,這樣...再那樣,我不就死了嘛?”
幾個大娘一齊笑了起來,摸著她的胳膊著道:“這次越疼,往后你的夫君才越憐惜你。”
那大娘教了鄭云瑤半天,又叮囑她抓緊時間學習,才一起勾著手臂笑著離開,笑聲中有一絲絲的惆悵懷念。
等到天色漸漸破曉,鄭云瑤又被一群人沐浴打扮,穿上悶熱的禮服,滿頭珠翠。平日里自己最喜歡的幾個小首飾,一個也不許帶,全都是金銀珠寶,晃人眼睛。
到了這個時候,鄭云瑤平日里的古靈精怪都不見了,緊張地如同提線木偶,被人推著干著推著干那,雙手緊緊握在一塊,頭昏昏沉沉,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什么思考能力。
古人婚禮,講究的都是黃昏開辦,昏禮婚禮,就是這么來的。
楊霖這次當然也不例外,等到黃昏時分,迎親的長隊終于趕到。
這次大婚來的人屬實不少,迎親隊伍中,既有密州港的也有澄海水師的,宋江自己來不了卻派了花榮前來,西軍中幾個經商的將門子弟,也都親自上馬加入迎親的隊伍。
汴梁的街道,被灑掃的十分干凈,路上人頭攢動,不知道多少人涌上街頭,就等著看這場熱鬧大婚。
風流人物楊少宰,最近低調了許多,讓整個汴梁的看官都有些寂寞。
也不打架了,也不鬧事了,更不操持大典慶典了,汴梁城就跟清水一樣,前幾年的熱鬧都成了他娘的追憶。
茶館酒舍里,說的還是幾年前的段子,什么騎毆朝老、當街奪妾、腳踢王黼、鳩占鵲巢...都是些老黃歷了。
汴梁街頭的這些升斗小民、青衫士子、紅袖女娘無不希望今日的大婚,能再為汴梁的茶舍添幾段談資。
后世的人,因為日趨浮躁的社會和心態,很難理解這個時候汴梁的百姓。
汴梁是當世代最為先進、最為繁華、最為富庶的都城。
在這里,市民社會已經十分成熟。但凡生為汴梁中人,自小就習慣這最為干凈衛生的城市,最為豐足的各般享用,最為多姿多彩的各般娛樂。
對他們來說,可以向外展示汴梁的任何慶典,花再多錢也是值得的。這種繁盛,這種完全碾壓其他文明的發展,造就了這座超越了時代的城市,也培養出一群與眾不同的汴梁百姓。
楊霖在前呼后擁之下,上了一匹高頭大馬,大隊人馬便吹吹打打地出發了。在他們身后,是一輛豪奢浮夸的花車,幾匹純色的駿馬身上,也都掛上了紅綢。
當初中了狀元,卻沒有好好地夸馬游街,這次也算是補償一番。
沿途的百姓高聲叫好,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更多的是隨大流跟著亂喊,事實上只有樓上和前排的人能看見楊霖。
到了鄭府門口,楊霖下馬,又是一通禮儀。在禮部左侍郎王朝立的唱喏中,一步步完成了迎親的繁瑣禮儀。
不論你官做到多么大,大部分男人在老丈人家,還是愿意遵守規矩的。
等他忙完之后,鄭云瑤已經被人送上了花車,楊霖帶著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趕回昭德坊拜堂。
在昭德坊外,這時候飛奔而來幾匹快馬,守在外圍的幾個親衛,大吃一驚怒道:“今日還有不開眼的來鬧事?”
剛想拔刀,被身邊的呂望按了回去,他放下千里鏡,苦笑道:“是鹽...大哥和四哥回來了。”
楊通到了府門前,才翻身下馬,氣喘吁吁地道:“呂望!吾兒婚禮可是錯過了?”
“還好,少宰還沒回來,哥哥快去換身衣服吧。”
楊通大喜,回頭捶了呂泰玄一拳,道:“我說什么,肯定能趕回來,聽了你們的話在高麗獵熊,豈不是白白錯過霖兒大婚。”
呂泰玄氣都喘不上來,扶著膝蓋道:“累..累死了,先喝口水再說。”
幾個人匆匆進府之后不久,花車就趕了過來,停在昭德坊門口。
周圍聚齊一堆的官吏和到場的親朋,楊霖下馬掀開花車簾子,將新娘接了出來,眾人紛紛注視過來,人群里一陣喧嘩。
雖然鄭云瑤身上穿著寬大的大衫,但彎著腰下車時,衣服下墜,背部的輪廓盡顯,肩背如削,婀娜的腰成內弧形,臀部翹起,背部曲線十分優美。
楊霖早就知道自家媳婦的長相,說是傾國傾城也不過分,完全沒有這個時代的男人不知道媳婦長相,掀開蓋頭賭博似的的激動。
伸手擋住車頂,扶著她一只微微顫抖的小手,楊霖嘴角一勾,帶著新娘來到楊府門前。
進了這道門,從此就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