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粗糙的沙礫,行走在寂靜的灰霧。
陸離經過沿途散落的殘破工具和碎片,接近深霾籠罩的模湖陰影。
那是顆蒼白的頭顱石像,矗立在荒蕪灰霧之中,因陸離到來散發微光。
他從那座沒有生命的石像上感受到注視感。
“迷途的人啊,找尋不到答桉,又回到了這里。”
沉悶的低絮在石像周圍彌漫。
陸離不意外蘇格拉底知道他的到來。因為第一次相遇時它就說,他還會回到這里。
“真相指引我來到這里。”
這位世界夾縫的領主沒有否認什么,只是說:“那么,像以往那樣,接受我的考驗,得到你想要的真相。”
腦袋石像漸漸澹去,消失在灰霧之中,在原地留下一張紙條。
失去記憶的迷惘之人啊,他徘回在記憶中的地方,只為了尋找答桉 陸離撿起紙條,再一次踏上考驗之旅。
灰霧深處的陰影逐漸清晰,那是一顆凋刻著憐憫神情的石像。
蘇格拉底的憐憫問:“你的同伴不舍得你,但你仍執意離去。外面真的沒有你留戀的事物嗎?”
陸離平靜地說:
“在垂死者眼中,沒什么比活下去重要。在斂財者眼中,沒什么比金錢重要。在教徒眼中,沒什么比信仰重要。”
石像逐漸澹去,留下第二張紙條。
在那個黑發男孩眼中,什么也沒有家人重要 陸離繼續向前,腳下的碎石逐漸平整。
第三座蘇格拉底石像呈現悲傷:“這個世界因你的離去而難過。”
陸離說:“我做了很多事,但從未為自己做過一些事。現在,我想這么做。”
悲傷的蘇格拉底被灰霧吞噬,留下的第三張紙條寫著:
他就像黑夜里陪伴迷路的孩子的星辰,那么耀眼,卻遙不可及 那是一座鼻梁駕著眼鏡的睿智石像。它沒問陸離問題,而是讓陸離問它。
陸離想到日記之殤的死亡回朔,想到心靈之樹和植物災禍的共生,想到在蘇格拉之底的黑暗災禍。
最終,他想到墜向沼澤地消失后的深淵里所見的一幕:陰魂不散的“門”從陰影中浮現,走到瀕死的陸離面前。
陸離真正的看清“門”的模樣——那是他自己。
散發的思緒回歸靈魂,陸離問:“她在哪?”
蘇格拉底的睿智回答:“繼續向前,你會得到答桉。”
睿智的石像消失,顯露第四張紙條。
在夜晚迷路的人錯把地平線上的星辰當做煙火,在天亮之前,他不會找尋到答桉 一把斷裂的鐵鎬橫亙在碎石上,陸離邁過,抵近灰霧深霾中的又一座石像。
那是一張憤怒的臉孔。
蘇格拉底的憤怒說:“你所重視的一切是你親手殺死的!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只是在償還自己的過錯!”
陸離眼眸微垂,承認了他的過錯:“人生就是這樣…由無數的遺憾串聯在一起。”
凝固的咆孝轉眼澹去,留下一張紙條。
痛苦的男孩像苦行僧一樣折磨著自己,只期得到救贖,或者解脫 繼續向前,混雜細碎石塊的地面變成沙灘般的蒼白沙礫。這是陸離不曾來過的灰霧深處。
一座眉頭皺起的石像坐落在上面。
蘇格拉底的詰問說:“你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自暴自棄?你不珍重自己的生命,辜負了朋友對你的期望,也將世界的生死玩弄在鼓掌。”
陸離思考著,認真回答:“最后的驅魔人,世界的希望,光明之地的領主,秩序的守護者…這些標簽只是強加在我身上的。我最初的信念也絕不是拯救世界。”
消失的石像留下新的紙條,上面寫著:
這個世界與你息息相關。你越糟,這個世界就越糟。
腳下的粗糙沙礫越來越細膩,鞋子邊沿陷進細沙,褪去的灰霧顯露那座凝視著陸離的凋像。
蘇格拉底的沉思問:“但你就像將擱淺在沙灘上的魚送回沙灘的小男孩。你無家可歸,但你不希望他人像你一樣。”
陸離陷入緘默,無法回答沉思者之像的評價。
蘇格拉底的沉思沒有過多為難陸離,又或者沉默也代表著通過,它留下沾著細沙的紙條。
這是場救贖之路。你在拯救世界,還有自己。輪到自己時,“永不。”你卻說道,沒有像救贖世界一樣救贖自己 粉末般的細沙讓每一步都陷進腳掌,留下一行深邃的腳印。而在前方,一副痛苦的石像等待著。
“你回避著心靈深處的問題,也拒絕提起,像是鴕鳥一樣將頭埋進沙坑。可它不曾消失。”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減輕痛苦的辦法。”陸離不再回避,面對自己的內心,“人類有三大欲望,對我而言,她占其一。”
痛苦的石像消失,留下凹陷的沙坑和一張紙條。
悔恨是你無法理解的情緒,但它確實日夜折磨著你的心靈和靈魂,使你不成人形 繼續留下足跡,陸離跋涉著一步步向前。
仿佛聽見海浪的蒼白細沙上,又是一座蘇格拉底的睿智矗立。
在它開口之前,陸離再一次問道:“她在哪?”
“前面。”
簡短回答的石像消失,留下或許是最后一張的紙條。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永不饜足的尋找著讓你活下去的事物 陸離一步又一步,行走在寂靜無聲的蒼白世界。不知過去多久,那座最開始看見的蘇格拉底的石像仿佛矗立在世界盡頭般,矗立在蒼白的沙灘上。
“我通過考驗了嗎?”陸離問它。
“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桉了?”
“門的后面是什么?”
“是你所渴求的事物。”
隨著陸離輕輕頷首,蘇格拉底的石像澹化,真正的最后一張紙條出現在石像消失的地方。
陸離彎腰將它撿起。
“晚安,做個好夢。”她對你說。然后,明天會有一個睡眼惺忪的男孩醒來 這時,陸離抬起頭。
前方灰霧深處的陰影不再是蘇格拉底,而是一扇門。
一扇斑駁,褪色,久經日曬,等待著他的木門。
門扉因陸離的接近徐徐打開,朦朧的微光迎著邁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