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特百貨公司三層,這里正對韋恩斯坦醫院。
避免再次發生針對陸離的暗殺,市政廳衛兵在陸離送進醫院后便占據這里。
馬特烏斯市長站在窗邊,霧靄氤氳彌漫的寬闊街道對面,亮燈病房一道身影靠在窗前。
“我們這樣做陸離閣下知道不會喜歡的。”
身后響起助理的嘆氣。
“之后我會去道歉的,希望他能理解我。”馬特烏斯市長疲憊捏著眉心。“調查的怎么樣了。”
“刺客來自鐵路下游的小亨利鎮,他家有一個兄弟但兩年前因污染成為清道夫死去,然后獨自來到維納不凍港。”
“怎么來的。”
“沿著鐵路。和許多村鎮居民一樣他也憧憬這里,但他沒錢買車票,只能沿著鐵軌來維納不凍港,抵達后和一些幫派有過接觸。”
和幫派接觸這一條不被助理在意。許多身無分文的外地人來到維納不凍港無處落腳,都會與幫派進行接觸。或者他們主動,或者幫派主動。
“疑點很多對嗎。”馬特烏斯市長眺望對面窗簾后的輪廓。“一名窮人能弄到火槍,闖進得利金庫順暢無阻來到三層,然后暗殺更換房間沒多久的陸離?”
好像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有嫌疑。
和刺客接觸過的幫派;毫無察覺的得利金庫;泄露陸離位置的市政廳員工;與陸離天然對立的怪異;敵對組織如兄弟會的政治陷害;甚至還有市長馬特烏斯自己。
“不止這些,刺客還推崇思念舊日時代。”
說完的助理低語道:“一個舊日時代的擁躉者刺殺舊日時代的輝煌…”
“你覺得他的身份有問題?”馬特烏斯市長短暫收回視線,反問道。
“刺客的確是人類,污染也沒嚴重到無法保持理智…”助理只是闡述事實,沒發表看法。
“盡管說,這里沒第三個人。”馬特烏斯市長示意助理。
這位來自伯爵家族的年輕助理想了想回答:“刺客一定只是執行者而不是謀劃者,他被當作炮灰丟來暗殺陸離,謀劃陰謀者甚至沒教他如何使用槍,說明并不想陸離閣下等等…說明謀劃者不在意陸離是死是活。”
不會使用火槍的人盡管大概率難以在幾十米外打中另一個人,但也有小概率可以,比如這次暗殺子彈就擦著陸離脖頸飛過,只差一點。
“所以…你認為謀劃者不在意陸離會不會死,也不在意陸離死亡會為維納不凍港和人類帶來多大損失?”
“我是這么想的。”助理垂下腦袋。
任何上層都不希望管理著一個混亂的維納不凍港。
“但兄弟會今天小動作很多。”馬特烏斯市長說。
“他們圖謀您的位子很久了,這是個好機會。”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窗臺,馬特烏斯市長思考著,下達指令:“著重挖掘他在小亨利鎮和維納不凍港接觸過的人,派人去鎮子上調查他的性格,先確認是否被人洗腦,然后想辦法把審判所拉進這個案子。”
“但我們暫未發現這起暗殺有怪異痕跡。”
“我們這么說就行了,最后一位驅魔人的安危足以讓他們參合進來。”
想了想,馬特烏斯市長問道:“洛瑞顧問官呢。”
“他能理解您的做法,什么也沒做。”助理猶豫了一下,補充說:“兄弟會正在爭取這一職務。”
“他們很可能會獲得這一職位?”
“是的,長老院對發生的事很不滿。哪怕刺殺案調查清除他們也會拿走這個位置來懲戒您…而失去樞密院您的話語權會變得更少。”
“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馬特烏斯市長有些疲憊地說。
起碼驅魔人無大礙。
心中附和的助理輕輕點頭,重新望向窗外。
病房窗前,光禿禿的一根衣架投映在窗簾上。
“嗯?剛才還是…”
助理神情變得驚愕。
“我們過去!”
一聲低喝,馬特烏斯市長快步沖出房間。
嘭嘭嘭——
病房門被敲得顫動,里面安靜無聲。
“撞開。”
走廊上,抿著嘴唇的馬特烏斯市長開口。
衛兵隊長點頭,后退幾步,倏然撞向房門。
咔嚓——
門后鎖頭被撞開,馬特烏斯市長踩著一小片木屑,助理與衛兵簇擁中走入病房。
衣架立在窗前,腳邊堆著一灘床單。
“陸離閣——”
助理掀開鼓起的被子,里面不出所料地只有一個枕頭。
“是驅魔人閣下離開了還是被…”助理臉色難看。
馬特烏斯市長無奈嘆氣,視線落向躺在床頭柜的一封信。
“好主意。”
卡特琳娜附和巴瑞,帶著一絲諷刺:“但你能不被他們抓住嗎?”
“我可——”
“不用。”
陸離注視暈染擴散的氤氳:“他們不知道我們在這里,只是猜測。躲到船上。”
“可我不敢…”巴瑞苦惱地撓著后腦。
“是啊…大船不喜歡巴瑞,說不定會被趕下來。”普修斯附和道。
“我們繞去另一邊。”陸離說道,忽然本能意識到一絲異樣。
商人敵視巴瑞,大船也敵視他?
“您想要逃跑嗎!?”
馬特烏斯市長的喊聲忽然在修船廠外回蕩。
舉著火把的衛兵簇擁身邊。
臨近清晨的港口很冷,即使上百支火把也無法驅散寒意。
馬特烏斯市長注視前方黑漆漆的修船廠,繼續高喊:“這不是冒犯。我們都知道您曾做得那些事,沒有人比您更勇敢!但對于維納不凍港的市民,您就是在逃跑!”
“作為信仰與傳奇的您在遇襲后離開,他們會惶恐,會不安,會自我懷疑,會陷入混亂。”
“這將在維納不凍港掀起災難,怪異也會因此乘虛而入,主眷大陸唯一星辰也將就此熄滅。”
馬特烏斯市長鼻尖凍得發紅,隨著呼出白霧宣泄內心郁氣。
“您真的忍心看到這一切發生嗎!”
“為了這里的人們,為了還懷揣希望的人類——”
馬特烏斯市長、助理、趕來的議員,上百名衛兵,他們等待著。
在所有人注視中,挺拔頎長的身影在修船廠陰影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