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動的幽暗彌漫在地底巖層。
惡靈災禍觸及不到這里,陸離得以在黑暗中幸免。
坐起的動作牽扯胸前傷口,陸離抬手觸摸,難以言喻的劇痛涌入腦海。
沒有油燈填充,也沒有包扎。
無法確定這是現實還是第四層翡翠夢境的陸離脫掉衣服,撕碎襯衫纏繞胸口。
因傷口的劇烈撕扯感,陸離包扎速度很慢,幾分鐘完成后額頭已經浮現一層細密汗珠。
起碼從真實的疼痛感來看,現在與現實無異。
簡單包扎好傷口,陸離摸索口袋。
末日啟示書棋子與怪異貨幣還在,還有被水泡爛變成一團的先令。
沒有道具,也沒有光源。
陸離望向黑暗中傳來喧囂聲的暗河,這代表下水之后,他也許只有一次機會。
如果沒找到出去的隘口,陸離會在暗河中迷失。
但留在這里不會讓情況好轉,也不會讓這層翡翠夢境結束。
盡管翡翠夢境足夠真實,每一層所契合的狀況也讓人難以分辨真實與虛幻,但它擁有一種致命漏洞。
夢境次數越多,破綻越多。
除非感官記憶被蒙蔽和篡改,不然只要翡翠夢境持續幾層,任何人都會忍不住思考:我是否正在新的一層夢境里?
但也有可能真實會在某一層突然到來。
比如,離開地底的一切其實只是陸離昏迷時的幻想呢?
陸離能做的只有保持謹慎,理智面對每一層翡翠樂園。
同時祈禱現實世界的身軀并未消逝。
在低溫癥狀到來之前,黑暗中的陸離挪到巖石邊緣,暗河里的水花冰涼迸濺。
等到身體習慣刺骨寒流,陸離滑進暗河。
湍急水流沖刷身軀,冰冷麻木掩蓋劇痛。陸離平復呼吸,深吸口氣鉆入河底,朝著記憶中通往外界的隘口前進。
一分鐘后,陸離抵達隘口前,但伸出手臂,只摸到更湍急的水流和只能讓手臂鉆出的窄縫。
巖層地形發生了變化。
陸離沿著隘口挪動兩米,但一無所獲,只好在氣息將盡前退離隘口,返回地底巖層。
沒有火堆指引方向,陸離只能順流而下,舉起手臂感知何時暴露在空氣中。
涼意突然拂過指尖,一閃而逝。陸離穩定身形嘗試站起,但他失敗了,湍急暗流與浮力將他沖倒,手掌扒住巖石,但因圓滑巖石難以著力而滑開——
陸離吐出所剩無幾的空氣。
他錯過了地底巖層。
幽暗暗河中的陸離被帶至下游,隨水流沖刷,早已失去方向感。
漸漸收窄的巖壁卡住陸離,但他沒有找到換氣處。
窒息感將陸離包裹,缺氧讓陸離難以思考。他只能最后做一件事:扯掉紗布,拳頭用力砸向胸口的貫穿傷——
倏然明亮的光芒將陸離包圍,它推開附著之水,驅散寒意,烘干身軀——
光芒暗去時,陸離安然坐在沙發里。
新娘般的女仆立在身旁。
她沒有跌倒,咖啡也沒有傾灑。
陸離如溺水獲救的人般喘息幾聲,觀察周圍環境。
第四層夢境脫離后又回到第三層夢境?
“又一層翡翠夢境?”陸離注視壁爐前的伯爵老爺。
“不,你在現實,剛才只是一個幻覺。”伯爵老爺雙手交疊,緩緩開口:“驗證你所言非虛的小把戲。你的確證明了從幻覺脫身的能力。不過…”
伯爵老爺身體前傾,饒有興趣地觀察陸離:“你怎么確定那是翡翠夢境?要知道,沒人可以活著從翡翠夢境出來。”
女仆放下咖啡杯,退離大廳。
“我的同伴被襲擊前這么說。”陸離的思緒從地底驚魂脫離,平復呼吸。“還有夢境有很多層。每層夢境破除,周邊事物都會變成擁有清新氣息的霧氣。”
“聽起來的確像翡翠夢境。”
伯爵老爺后仰靠進沙發,因為是幽靈,沙發沒有陷下:“你不是車隊的人,我不能因此苛責你,正相反我該感激你帶回消息。當作貿然將你拉進幻覺的賠禮,你想要什么?”
陸離平靜說道:“一些問題的答案。”
“問題?我以為你會要更有用的東西,比如財富,食物,力量…”伯爵老爺示意陸離開口:“年輕人,說出你的問題吧。”
“翡翠夢境是怪異嗎?”
“顯而易見。”伯爵老爺攤開手掌。“不過翡翠夢境并不是一種對我們有敵意的怪異。”
說完,它等待陸離反諷“這都不算那什么才叫有敵意”之類的話。但他只保持安靜。
伯爵老爺只好繼續說道:“也許你會奇怪,為什么襲擊你的翡翠夢境沒有敵意…”
“有一群孩子。比起遙遠的天空,地面離他們更近,也更有趣。一位孩子以殺戮螞蟻為樂,他每天都會尋找螞蟻,挖出它們的蟻穴殺死所有螞蟻。一位孩子對螞蟻漠不關心,他不在意腳邊拖著食物經過的螞蟻,也不在意被他踩死的螞蟻。一位孩子對螞蟻很感興趣,他整日趴在蟻穴邊觀察它們的習性,偶爾會伸手逗弄。一位孩子喜歡這種幼小的生命,甚至會造一座蟻穴給它們居住…”
“翡翠夢境是第三個孩子。它對我們的行為感興趣,所以襲擊我們。”
“夢境里不管經歷多久,現實都只過去一瞬間嗎?”
“不不不,以僅有的一些被翡翠夢境放出的人的經歷來說。夢境里經過一天,現實也經過一天。”
陸離因這份回答而垂下眼眸:“留在現實的身體不會被怪異襲擊嗎。”
“當然不。就像之前說的,翡翠夢境不以殺死我們為樂趣…只要你還在翡翠夢境,只要它還對你感興趣,就不用擔心會被怪異殺死。”
“最后一個問題。”陸離平靜開口:“我怎么確定這是新一層翡翠夢境,還是真實世界。”
“這重要嗎?”伯爵老爺注視著陸離。“你分的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也許怪異時代從未到來,只是某個災禍將我們拖進了夢境。也許我們只是某本著作里的角色,一切行動早已注定。也許我們都浸泡在科學怪人的培養皿里,它在用我們的腦子進行科學試驗…
“這種情況,我們只能告訴自己。”
它的食指輕敲了敲眼眶。
“所見即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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