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時不日將至。
甚至打開電臺,可以收到希姆法斯特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警告廣播。
不過望海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希姆法斯特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前幾天隨處可見的喧囂吵鬧消退許多,這得益于市政廳不曾間斷的警告。
人人都知第三種災禍將要到來。當教堂鐘聲響起時,保持安靜。
這幾天里,希姆法斯特來了一些與避難民眾不同的外來者。
他們來自主眷大陸,奉城主或是市政廳的命令來體驗寂靜之時的危害性,然后帶回各自未被寂靜之時籠罩的城市里。
“兩天前東部城市就被襲擊了,情況不太好,因為…除了寂靜之時,我們還要提防其他惡靈襲擊——”
希姆法斯特邊緣木墻下,市政人員帶著其他城市的使者快速走過,交談聲消散在風中。
塞爾西奧扛著最后一袋沙土,堆在木墻下固定。
捧著筆記的市政人員上前驗收,塞爾西奧平復呼吸,垂著頭顱回到其他工人周圍。
“看到了嗎?那是我們立起來的城墻。”
一些工人驕傲地指向延綿的木墻。
塞爾西奧很羨慕這名年輕工人還笑得出來。失去工作,他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拿起水壺往肚子灌了半壺水,又淋濕掛在肩膀的毛巾簡單擦了擦身體。
一會兒要穿上衣服,衣服弄得太臟回去又會被妻子埋怨。
一位建造木墻時認識的工人湊過來,問塞爾西奧接下來要做什么。
他是從守望鎮逃來的。比起塞爾西奧這種當地人,失去工作讓他們更惶恐。
“我要去港口。”塞爾西奧說。七·八·中·文ω·ω·ω.柒捌zω.còм
毛巾擦過后涼意襲來,他穿上背心,又在外面套一層外衣。
工人一副看瘋子的眼神喊道:“你瘋了!?跟那些怪物一樣的魚打交道!”
不少工人因喊聲望向這邊 “不干活就沒飯吃。”塞爾西奧的臉龐像是雕刻一樣堅硬。
排隊領到薪水,塞爾西奧先是回家一趟取木盆,橫穿城市去西區設立的港口招聘處報名,那邊一直在招人,他們說塞爾西奧明天就可以過去,如果早上六點到這里還能搭上板車。
離開招聘處,塞爾西奧走入充斥魚腥味的魚市,把剛賺到的錢全部換成魚醬。
隨著小麥越發稀缺,原本屬于底層主食的黑面包開始連那些中產者也吃不起。
它的賣相很差,各種魚肉被碾碎混合在一起,碎得連魚刺也挑不出,其中還有傳聞里那些長著手腳或者嘴巴的魚——珍貴的魚會被挑出來制成罐頭售賣,或者賣給那些貴族。
不過味道意外的不錯,而且足夠便宜。一天的薪水就能買整整一磅,要知道這可是肉。
如果覺得腥味太重還可以和土豆泥摻在一起,做法很簡單,甚至沒鍋也可以。只要把捏成餅形狀的魚泥餅放在燒紅的火爐上,不一會兒就會烤得酥黃,冒出陣陣魚肉和土豆的誘人香味。
據說魚泥餅已經成為希姆法斯特最受歡迎的食品。
魚販收下錢,用正好能裝一磅的勺子盛起魚泥,裹挾起一陣濃郁魚腥味倒入塞爾西奧捧著的木盆里,又抖了抖甩掉黏在上面的魚泥。
天快黑了。
塞爾西奧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捧著木盆回到家里。
“怎么又買了這么多…”抱著睡著的孩子,妻子從里屋走出來說。
“你應該吃些肉補充身體。”塞爾西奧說,把木桶放在廚房,用蓋子蓋上。
他家沒有饞嘴的貓,但老鼠會聞著味道跑去偷吃。
“小格雷都八個月了…”妻子無奈地埋怨道:“昨天還剩下兩塊沒吃完…明天你去買些魚回來吧,我們可以做成魚干。”
塞爾西奧搖頭說:“城墻的活兒干完了,明天我要去港口工作。”
妻子臉龐變得有些蒼白:“那里不是很——”
“別聽那些婦人的話,港口沒有危險。”塞爾西奧打斷妻子的擔心。“前幾天我在西城門看,每次去的人和回來的人數量都一樣。”
難怪前幾天丈夫回來的很晚…
妻子想到,不再勸說,只是讓塞爾西奧注意安全。
窗外街巷上的路燈開始亮起,妻子把孩子交給丈夫,走進廚房準備晚飯。
半小時后,夫妻二人坐在簡陋餐桌上,交談今天發生的事。主要是妻子在說。
比如隔壁的瑪麗亞嬸嬸改良了魚泥餅,在里面摻了些碎枯葉讓味道更好。比如洛克又和他父母吵架了,這次是因為洛克想去當水手。比如史黛西太太懷孕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丈夫很生氣還動了她…
塞爾西奧安靜地聽著,偶爾才會吃上一口魚泥餅。
這種寧靜平和持續了幾分鐘,忽然被遠處傳來的鐘聲驚散。
“怎么回事…”正在講芬娜夫人的故事的妻子皺眉望向窗外,還沒反應過來。
但緊接著從另一處又響起鐘聲,然后第三道第四道,雜亂急促的教堂鐘聲在希姆法斯特上空回蕩。
懷里的嬰兒被吵醒,哇哇啼哭。
“新災禍來了。”突然站起的塞爾西奧撞倒木椅,對妻子說:“讓小格雷閉嘴。”
驚醒的妻子連忙去哄嬰兒,可他仍然哭得很大聲:“他被嚇到了!”
話音落下,街道上的教堂鐘聲忽然不再響起,只剩下余音回蕩。
塞爾西奧意識到這代表什么,急忙朝大哭不止的兒子做鬼臉——每次他這樣做都能止住小格雷的哭聲。
這回仍然有效。小格雷的哭聲止住,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那雙變來變去的臉孔。
懷抱孩子的妻子眼中塞滿恐懼,對面的父親無聲做著各種鬼臉。安靜的小屋里這一幕詭異而溫馨。
“咯咯——”
忽然間,小格雷忽然被逗得發出咯咯笑聲。
恐懼爬上塞爾西奧的背脊。他布滿血絲陡然睜大的雙眼中,倒映著懷抱空襁褓的妻子。
“我的孩——”
尖叫聲戛然而止,餐桌對面只有一張空椅子,仿佛不曾有人在那兒。
塞爾西奧做出的鬼臉凝固,他一動不動,只有淚水奪眶而出。
最后一道鐘聲消失在夜空。
整座城市隨之陷入死寂,沒有混亂,也沒有騷動。
因為死亡與恐懼在無聲無息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