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散的探照燈落在防風處周圍,沒再晃開。輪船上的人已經發現了陸離。
像是在打招呼的汽笛聲劃破夜空。
陸離沒急著湊近海邊。輪船無法靠岸,船上的人們降下小船靠岸還需要一段時間。
沙——
一盞油燈被推到洞口,周邊堆積起沙子。
陸離沉默著拿起油燈,劃著火柴點燃,驅散沙墻周圍的幽暗。
回頭望向海面,一點幽幽光芒仿若飄在海水上,若隱若現出一抹輪廓,向沙灘飄來。
要不了多久,小木船就會到望海崖了。
防風點里的星期五打定主意不與陸離一同登船,不再詢問她,陸離提著油燈,向海岸線走去。
他在潮汐延伸不到的沙灘處短暫停留,在沙礫上劃出一道箭頭,指向防風處。
如果某個倒霉蛋像他一樣漂流到望海崖,可以擁有一處還算安全的憩息點,與吃一頓不那么美味但可以充饑的食物。
嘩啦——
海浪聲涌入耳中,冰涼的幽暗海水沖刷陸離的腳面。
陸離停下腳步,注視著十幾米外向海邊靠來的小船。一道身影劃動雙槳,一道身影站在船上,舉著油燈。
等候片刻,小木船在淺水處頓住。
防水靴落進小腿深度的海水,這名手持油燈的老人頭發花白,體形卻如同中年人健碩,卡其色的上衣擁有四五個口袋。
“很高興見到你一點事都沒有,孩子。”老人伸出手與陸離握住,眼神里帶著喜悅與輕松:“這兩天一定很煎熬吧。”
老人的身份是聯盟救援小隊成員。
啰嗦的特里斯坦和陸離說過他們,這是一群由聯盟成員與兩大組織成員組成的機構。
驅魔人經常行走在詭秘怪異的地域,突然失聯乃至生死不明不足為奇。聯盟救援小隊由此而生,尋找可能生還的失蹤生還者。
如果他還活著。
聯盟救援小隊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聯盟人員,另一部分是那些理智值過低而被迫退休的驅魔人們。他們不想離開與怪異對抗的前線,主動選擇加入聯盟救援小隊。
如果陸離糟糕的理智值暴露并被強制退休,他可以考慮加入這只隊伍,繼續為人類世界貢獻。
“還好。”
陸離回答。如果不遇到麻煩,他可以在望海崖上生存很長一段時間。
“看得出來。”老人從陸離臉上看不到疲憊與饑餓造成的困擾,雖然襯衣看起來有些臟了,和黑夜顏色相同的頭發也凌亂的搭在額前。
他讓開位置說:“我們上船吧。”
陸離視線落在老人身后的小船上,忽然想到昨夜躺椅上浮現的字跡,神情略有些恍惚,卻又在一瞬間恢復。
“嗯。”
陸離點點頭,淌水來到木船邊埋入小船。
晃動的木船讓人站立不穩,陸離坐下,接過老人遞來的油燈,看著他將小船推離岸邊,而后靈活地躍上小船。
如果忽略他發白的頭發和眼角皺紋,他的身體狀況和中年人相差無幾。
漆黑海面倒映著小船上的三個人,隨著海浪起伏而扭曲破碎。
探照燈沒有落在小船周圍,它環繞晃動著,巡視周圍情況。
小船劃過幾十米的距離,抵達輪船側面,一條吊籃從頭頂甲板落下,降到木船上空。
“你先上去吧。”老人微笑說道。
陸離沒有客氣,邁入吊籃站穩,他依舊拿著油燈,沒有因為得救而放松警惕。另一只手抓著繩索,被一點點提離海面。
吱呀——吱呀——
吊籃微微晃動,一艘蒸汽輪船擁有這么老舊的上船方式雖然難以理解,但也在意料之中。
工業剛剛誕生不久,人們的思維還未扭轉過來。
幾名水手圍在邊緣,等待吊籃上來后將陸離拉上甲板,而后放下,拉上第二個人。
一旁的船長脫下帽子向陸離問候,陸離點頭回應。視線從穿院門的臉上掃過,他們都是和三大組織合作的普通人。
站在旁邊目睹水手們陸續將船員和老人拉上甲板。
老人上來前已經將垂下來的兩條繩索掛在木船上,被水手們同步拽起。
陸離與老人站在邊緣,他感慨著說:“這里離圓盤礁有40海里,不敢置信你怎么在深夜里飄到這里。”
他們差一點就要放棄救援行動,沒人認為有人能在茫茫深海里存活。
“調查員救了我。”陸離忽然說道。
和星期五的計劃完全相反——陸離沒有編造結果的打算,盡管這樣會讓陸離再經歷一次見習事件考核。
而且陸離有更深層的想法。
火光下老人的臉龐陰沉不定,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奇怪:“調查員?人去哪了?”
“船到來后我們分開了,她說會偷偷溜上船。現在可能在船上的某個地方。”
老人臉上的溫和笑容消失不見,眼眸瞇成一道縫隙,不著痕跡的在甲板上掃過,聲音變得低沉,在海風吹拂的甲板上難以聽清:“有個消息可能會讓你有些不安。這次因為是特殊事件,所以沒有調查員暗中跟隨保護。”
陸離陷入沉默。
老人補充說:“不過或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可能是某個路過的調查員順便幫了你一把,畢竟你現在安然無恙的站在船上。”
陸離依舊沉默著,他偏頭望向船外相隔幾十米的海島,黑夜中整座島嶼只剩下一片漆黑輪廓,早已無法辨別出防風處的位置。
他當然一直在懷疑星期五的身份,不過就像老人說的,她沒有對陸離表現出惡意,反倒幫助陸離逃離亡魂返渡船,活著回到輪船上。
這份幫助讓陸離在意她的身份,但不會探究過深。
所以星期五是像她說的那樣偷偷躲在輪船的某個角落,還是留在了望海崖上?
“你看起來并不是很感到意外。”老人的聲音耳畔響起。
陸離收回視線說道:“因為之前就有些猜測。”
比如星期五精準說出救援到來的時間。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陸離和老人看去,木船已經被拉上船舷,被水手們翻扣下抬向甲板固定。
大副站在船舷邊,他的發令聲此時在甲板上空蕩開。
“返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