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君臣二人，孤男寡女，相對而坐。
李然低著頭，沒有說話，其實對于女帝的這個問題，他心中也有過盤算，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從方才那突如其來的“溫柔鄉”中緩過神來…
“你怎么不說話。”許久，女帝打破了沉默。
“臣在思考。”李然道。
“現在思考好了么？”女帝問。
“一半一半。”李然道。
女帝微簇眉頭：“何意？”
“陛下的問題，臣已經有答案了，但臣自個兒心里的問題，實在是想不出。”
他揚起一張俊美無暇的小臉，看向對面的絕色女子。
女帝粉頰微紅，輕咳一聲，挪開了目光：“你…你心里的問題，朕也回答不了你，你還是說說朕方才問你的事兒吧。”
“是。”李然道：“笑川一郎輕薄我天朝公主，雖然未遂，但其心可誅，應當受千刀萬剮而死，但是——”
“絕不是現在。”
李然一掃方才的頹靡，站起身來：“東瀛本島，在源氏幕府的大權獨攬下，近幾年飛速崛起，對外侵略擴張的野心，也是日漸膨脹，周邊的大小海國、島嶼，幾乎全部被他們占為己有，前些年，更是發動二十萬海軍，大敗高麗，一舉登陸高麗半島。”
說到這，李然對著女帝敬仰的拱了拱手：“那一年，是大玄853年，臣十二歲，只記得高麗國君，連派數十名使臣、大將，前往我朝求援，臣父李道光時任禮部侍郎，整夜忙著接待外賓，因而臣記得尤為的清楚。”
“同時，那一年，也是陛下御駕親征蕩平“蠻族之禍”的第二年，我大玄國威正盛，四海臣服，在陛下的一紙詔令下，那東瀛倭人不戰而退，灰溜溜的從高麗半島，退回了本國。”
“是的。”
女帝點了點頭：“那幫倭人終究是欺軟怕硬的霄小之輩，蜷縮彈丸之地，縱有狼子野心，也成不了氣候，比之當年的冰國、蠻族，完全不值一提。”
“陛下所言甚是，然而，毒蛇再小，也能一擊殺人啊…”
李然搖頭道：“這些年，東瀛對外四處入侵掠奪，對內實行鐵腕高壓政策，軍隊實力跟武道發展，都是蒸蒸日上，稱霸東海，然而，這些倭人，對我朝的東海邊境卻是秋毫無犯，不僅如此，進貢歲納也是逐年增加，何以這般乖巧？”
女帝鳳眸一瞥：“說下去。”
“那是因為東瀛源氏正在布一個驚天大局，他試圖以乖巧的臣服姿態麻痹我天朝，繼而讓陛下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待他們征服了高麗，立足遼東，再陸續北上侵吞蓬萊等諸島國，至此，整個東海海域，將插滿“太陽旗”，下一步便是——”
“你以為朕會怕他們嗎？”女帝道。
“陛下當然不會。”李然笑了笑：“因為就在三年前，陛下已經開始秘密部署東海戰備，陛下的煌煌天威，時刻籠罩著東海，隨時準備一舉燒盡東瀛本土呢。”
聽了這話，女帝身子一震：“這話是李道光告訴你的？”
李然搖頭道：“陛下誤會了，臣父雖然忠心為民，恪盡職守，但卻斷然不敢妄自揣測朝廷大事，這些…都是臣自己猜的。”
“好，那你倒是接著說，朕是如何準備的？”女帝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鳳眸之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李然頓了頓道：“陛下力排眾議，任用“偃術機關”世家墨家的嫡系傳人，墨如風為工部侍郎，這是第一件。”
“臣曾經聽臣父說過，這位墨侍郎，自從上任以來，便從未在朝堂上出現過，大臣們對此議論紛紛，如果臣沒猜錯的話，這位墨大人此刻正身在東海，為陛下秘密操持著一件大事——造船。”
“你…”女帝眼中的震驚達到了極致：“你認識墨家的人？”
李然搖了搖頭：“臣說過，臣只是大膽猜測罷了，并無根據。”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要想征服東瀛，必須得先征服東海，也不可避免的要與舉世無敵的源氏艦隊正面交鋒，沒有堅船利炮，單憑咱們大國的軍力優勢，也是難為啊。”
見女帝沉默不語，李然又道：“相比第一件事，陛下的第二件戰略籌劃，臣更感佩服。”
“陛下在東海諸省加設武院衛所，將數千名武院“武士”，一品以上的武者，遷往東海，為的便是這第二個謀劃。”
“繼續說。”女帝深吸一口氣道。
李然道：“東海之濱，盤踞著上百個大小江湖幫派，其中勢力雄厚的便有“海鯊幫”“巨鯤幫”“魔鯨會”，這些個幫派，長年與包括東瀛在內的多個島國進行貿易往來，并壟斷了除官運之外的，所有漕運買賣，麾下戰船水師，數以千計，因此，他們在陛下的東海布局中，早已成為了合適的棋子。”
“而陛下現在所等的，便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戰略執行者——東海武督，不知道臣說得對嗎？”
“不愧是天降奇才。”女帝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眸光復雜：“罷了罷了，繼續說下去，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陛下過譽了，臣說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臣在現有時局下的猜測。”李然謙遜的道：“此次武林大會，朝臣們只知陛下一心求勝，卻不知陛下之心，根本不在這小小的擂臺打斗之間，陛下之雄心，早已飛出了中州，席卷了整個東海！”
“所謂的武林大會，輸贏對陛下來說根本就不重要，您需要的，只是一個合適的人才，忠于您的武道人才，能夠脫穎而出，讓天下武者折服的人才，作為東海武督，去為您推動東海的宏大計劃。”
“很好。朕對你…嘆為觀止啊。”
女帝站了起來，看向口吐蓮花的翩翩少年：“所以，你說了這么一大堆，你告訴朕，以你之意，你覺得誰最有機會？是你的弟弟——”
“李煥嗎？”
“我…”聽了這話，李然心中一震，連忙道：“臣弟若有此等資質，自然是當仁不讓，若實力不濟，便該由杰出者擔任此任！”
“好啦，朕沒有責你藏私的意思，咱們回到主題吧，你若是朕，你會如何處理笑川一郎。”女帝道。
李然沉吟片刻，道：“還是那句話，笑川一郎現在不能殺，不僅如此，咱們還需要派遣最好的太醫、方士，為他診治傷勢，讓東瀛的那位傀儡天皇，感受到咱們天朝上國的寬宏大量。”
“臣曾經跟文尚書聊過，在東瀛本國的百姓心中，天皇便是神的化身，對于民心的掌控，有非常顯著的作用，也是基于此，幕府源氏才遲遲不敢取而代之，以臣之意，若陛下欲取東瀛，這位笑川君，遲早會有用的，哪怕…只是“帶帶路”的作用呢，而到時候——”
“脅天皇以令諸侯的，便不是源氏了，而是作為天朝女皇的您。”
“李然，你知道朕這幾年，為什么會如此提防東瀛人嗎？”女帝望向夜空，幽幽的道。
“臣不知。”李然道。
女帝道：“當年我大玄滅冰國，威震天下的時候，東瀛只是一個貧瘠的彈丸之地，民眾粗陋不堪，不通教化，那時候，先君帝便讓我加倍警惕這個民族，如有必要，直接出兵趁早將其抹殺。”
“然而這事兒，朕一直沒有放在心上，還取笑先君帝杞人憂天......因為在朕的眼中，別說是跟冰國、蠻族比，便算是高麗、漠北諸國，隨便一個，都比這東瀛倭人的強得不止一點半點。”
“先君帝臨終之前，還跟我叮囑此事，那時候，東瀛依然弱小不堪，朕雖然答應了他，可心里依然沒有把這當回事兒。”
“沒想到啊，短短的幾年之內，這東瀛小國異軍突起，征伐東海，入侵高麗，戰無不勝，朕這才回過了神來，哎，不過也為時不晚，以我天朝之力，全力將之扼殺，倒也并非難事。”
說完，她一雙鳳眸怔怔的看向李然：“你知道嗎，你方才說得利用天皇的名義，統御瀛州，跟先君帝當年為我定下的策略…一模一樣。”
此刻，李然心中大駭，無數的念頭在心中交織。
“這狗日的慕容老兒，阿不對，是岳丈大人，不會…也是個穿越者吧？這么懂小鬼子？如果不是的話，那么他一定具備預測未來的能力！？這就扯淡了啊。”
他正浮想聯翩呢，女帝竟然從后面抱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