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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世界

  呲——

  大地、海洋、天空中,響起了整齊劃一的濺射聲。

  海量血液,正在從無數蟲巢單位體表裝甲的孔洞中噴射出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郁血腥氣息,整個世界都變得霧蒙蒙一片,呈現出詭異的粉紅色。

  這些血液并沒有滲入土地浪費掉,而是在流淌出來的瞬間,就被地上偽裝成草地的菌毯所吸收,灌入到蟲巢的能源網絡中。

  地表的侍從級和野獸級兵蟲,由于體積最小,是最先脫水完畢的。

  這些體積從中型犬到摩托車大小的兵蟲,如同熾熱陽光下暴曬的水蛭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畏縮下去,變得扁平矮小。

  它們體內水分的排出效率接近95,原本強勁健碩的肌肉融化成一團,體表裝甲變得薄弱且脆,就像一張干枯的橘子皮。

  嘩啦。

  數以萬計的低級兵蟲,如同聯合收割機下的麥稈一般,齊刷刷地倒下。

  它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體積相比之前縮小了接近五分之三,體表甲殼從猙獰可怖的黑紅色,褪為難看的黑灰色,令人聯想起燃燒殆盡的紙張。

  但它們并沒有死。

  由心臟釋放出來的少量滲透壓保護劑,充當起血液作用,保護住本就不大的大腦等少數重要器官,令它們陷入休眠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它們毫無活動與抵抗能力,就算是天降雨水,也不會把它們像卷柏一樣澆活——蟲巢兵蟲缺失的是富能量血液,必須浸泡在營養液中才能復活蘇醒。

  數量規模龐大的侍從級與野獸級兵蟲,整齊劃一地摔倒下去,“尸體”漫山遍野。

  在這之后,就是重裝級乃至堡壘級兵蟲。

  作為蟲巢主力作戰單位的重裝級,尚且能自行完成排水工作。

  而堡壘級兵蟲,由于體積實在太過龐大,哪怕以他們堪比工程車輛引擎的數顆心臟,也無法泵出所有血液。

  于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地下響起,數以百萬的工蟲,從菌毯下方鉆出。

  在蟲巢擴張至星門世界以后,工蟲的種類與樣貌也發生了大幅度改變,出現了體積更大、功能更豐富的工蟲。

  一些工蟲體積膨脹,頭頂長出鉆角,執行地下挖掘勘探任務;

  一些工蟲骨骼變得中空,長出多對翅膀,能遠距離播撒菌毯孢子,執行高空作業;

  還有一些工蟲,則演化為卡車、飛機的半機械半生物模樣——機械的特性讓它們更為堅韌耐用,而生物的特性則使它們易于維修。

  所有這些樣貌差距極大、讓任何人乍一眼都無法看出它們屬于同宗的工蟲,分成兩批,一批將脫水完畢的兵蟲,載向蟲巢基地。

  另一批則協助堡壘級等大型單位,進行脫水——特種工蟲會從體內伸出排水管道般的器官,直接抽取蟲巢大型單位體內血液,并以滲透壓保護液代替。

  整個過程嘈雜而又寧靜。

  天地間響著血液濺射聲、工蟲的密集步足劃過菌毯聲、引擎轟鳴聲,但由于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這些聲音交雜在一起,就如同下雨林間的白噪音一般,舒適悅耳。

  數以千萬的工蟲默默勞動著,將所有脫水完畢的兵蟲運往蟲巢。

  如同浩浩蕩蕩的河流匯入海洋。

  李昂站在高空俯瞰,默默感受著神力網絡中每個生命波動的移動軌跡,好似凝視著自己的復雜掌紋。

  “忿怒害死愚妄人,嫉妒殺死癡迷人...”

  “惡人的亮光必要熄滅。他的火焰必不照耀...”

  “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

  現實世界,梵蒂岡,圣彼得廣場。

  天色漸晚,夜幕已至,圣彼得廣場上卻依舊明亮。

  五十萬來自世界各地的信徒,聚集在廣場上,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著雨衣,拿著蠟燭或者手電,低聲念誦著圣經上的經文。

  面對殺場游戲帶來的異變災難,有的人選擇舉起雙手,放棄抵抗。

  有的人選擇最后瘋狂一場,舍棄道德,歡愉至死。

  有的人則選擇,用信仰來抵抗內心中的絕望與悲觀。

  圣彼得廣場上的信徒們就是如此,他們緊密聚集,在廣場周圍140座圣人像的注視下,祈禱著。

  其中最久的一人,甚至從一年多前殺場游戲公開時,就待在了這里。吃喝拉撒全在梵蒂岡內解決。

  羅馬教廷也無意驅逐這些狂熱信徒,事實上,大量涌入梵蒂岡的人口,并沒有為周邊普通居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什么影響。

  大部分意大利的普通人,都被遷往歐洲重工的城市大廈中,因此那些無法擠入圣彼得廣場的信眾,可以隨意在廢棄房屋中住下。

  何等的狂熱,何等的虔誠,又是何等的荒謬。

  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默默在人群中穿過。

  他的面龐隱藏在兜帽之下,看得并不真切,身形呈現出詭異的透明色彩,徑直穿過虔誠祈禱的信眾,而不引起任何察覺。

  惡魔科學家公會的會長,真理之側,出現在圣彼得廣場中。

  這位最擅長玩弄靈魂與召喚惡魔的超凡者,早在一年多前,就因為散播惡魔召喚儀軌,造成大量平民死傷,

  而被多方公會組織所通緝,其中梵蒂岡給出的懸賞最高。

  如果換做宗教審判時期,任何一個虔誠信眾都愿意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真理之側前行的腳步突然頓住,不知何時,圣彼得廣場周圍的140座圣人像,默默轉過頭顱,像是發現了隱形的他一般,凝視過來。

  “閣下,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冷漠地質問聲在前方響起,梵蒂岡裁判所的Uriel烏列爾從虛空中浮現,

  同樣在周遭信徒察覺不到的狀態下,淡漠質詢著惡魔科學家聯盟的會長。

  真理之側抬頭看了眼對方,烏列爾身上穿著淡金色鎧甲,肩膀和胸口部位都雕刻著獅子狀的圖案。

  手中那把燃燒長劍,和米迦勒炎之劍有幾分相像。最明顯的不同之處在于,烏列爾的長劍劍柄上,刻著一座天平,而米迦勒的劍柄上,則是一個紅色十字。

  “我想和你們進行一場交易。”

  真理之側沙啞說道,還未等面露譏諷之色的烏列爾開口拒絕,他就從虛空中取出了一塊污濁的、深褐色的布帛。

  烏列爾的目光瞬間一凝,他能感受到那塊布帛上強烈的神圣氣息,就連圣彼得廣場周圍的所有圣人像,在那塊布帛面前都陷入了沉寂。

  “圣子的...裹尸布...”

  “沒錯。”

  真理之側沙啞道:“我用這塊布帛,向你們換取情報。”

  “什么情報?”

  烏列爾眉頭緊皺,硬聲道:“我們不會將神明的情報與你共享...”

  “不,不是神明。”

  真理之側陰惻惻地笑了笑,“教廷擴張時,侵吞了大量神明的存在痕跡,將那些神明的傳說故事,嫁接到自己的宗教上。

  可惜,你們宗教資料庫里的那些文件,我手上也有。

  我想要的是,

  米迦勒的弱點。”

  西伯利亞平原上,一輛又一輛裝甲運兵車,碾過道路上的積雪枯葉,向著東方駛去。

  車輛上裝載的,并不是士兵,而是俄羅斯的普通百姓。

  他們大多拖家帶口,面色茫然,腳下擺放著一個行李箱,這個行李箱里裝著他們家里最值錢,或者最有意義的家當。

  刷拉。

  車廂里不斷傳出紙張翻動的聲音,一位俄羅斯婦女,將懷里的孩子提了提,用空出來的手掌,翻動著俄羅斯官方下發給每個家庭的宣傳冊。

  彩色宣傳冊不過十幾頁,上面用印刷體俄文,寫著另一個世界的信息。

  Alskalisan星球。

  那顆星球廢棄荒蕪了很久,缺少水源,空氣帶有略微毒性,野外還有恐怖的變異野獸游蕩,在任何情況下,那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度假、旅游,或者殖民地點。

  但,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那名婦女默默翻過了宣傳冊,凝視著另一面上,那密密麻麻的俄文。

三十年前,我們的帝國解體了  她曾在十四國的干涉下頑強生存,在一百九十個裝甲師的槍林彈雨中屹立不倒。

  她有著絢爛多彩的文化,有著舉世矚目的科技成就,有著令西方世界膽戰心寒的強大武器,

  她曾是世界上最具創新力的國家,曾是世界上最民主平等的國家。

  她叫做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這個名字脫離了地理、民族色彩,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以社會制度為國名的聯盟。

  在這個聯盟下,來自世界各地,說著不同語言,有著不同膚色的同志們彼此握手,心心相印,他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彼此存在,卻能因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共同的理想而奮斗。

  這一理想,并不是現代西方國家所宣布的,自私式的民主自由,

  而是利他的,真正的解放——全世界勞動人民的解放。

  沒有剝削,沒有壓迫,在這面旗幟的照耀下,資本家無法用皮鞭抽打勞動者的脊背,相反,他們會感到害怕恐懼,他們應當感到害怕恐懼。在每個夜晚,恐懼窗外的寂靜,恐懼自己空空蕩蕩的脖頸。

  由于謊言與欺騙,蘇維埃失敗了,崩潰了,數以千萬的英雄血液,最后換來了陳舊秩序。

  偉大國度的疆域被肆意拆解,戰機軍艦被廉價售賣,曾經的英雄在黯然中遺憾死去,取而代之的是登上舞臺、肆意妄為、出賣國家利益的小丑。

  但,悲劇不會再重演第二次。

  我們再一次擁有了嶄新世界,在那里,我們將建立新的未來...

  哐啷。

  裝甲車輛碾過路邊斷裂的樹木枝杈,打斷了婦女的閱讀,

  她又抱了抱懷中輕聲嗚咽哭泣的嬰孩,有些茫然地看向車外。

  原始森林的景象不知何時消失了,大量樹木被砍伐移去,清出一片巨大空地,

  上千輛相同的裝甲運兵車緩緩減速,停靠在混凝土材質的廣場上,

  而在遠方,則是五十余條鐵軌以及配套的運輸用列車。

  廣播聲在這片廣場上響起,乘坐車輛跨越正片西伯利亞平原的普通人們,從車上下來,按照指示,前往帳篷營地。

  他們將在三天時間內,逐步轉移進入星門。

  不止是俄羅斯人,還有烏克蘭、愛沙尼亞、格魯吉亞、阿塞拜疆...

  所有愿意加入新世界,愿意接受俄羅斯統治的前蘇聯地區民眾,都能獲得這張前往新世界的車票。

  甚至,哪怕不是前蘇聯地區的民眾,只要認可那個理念,也能獲得跨星門殖民的機會。

  也許新的世界很糟,也許,他們將再次建立帝國。

  “...總統閣下,請您再考慮一下,不要取消日美安保條約,我們可以支付更多的駐軍費用...”

  日島首相官邸辦公室內,傳來了近乎哀求的聲音,但最終,還是響起了電話盲音。

  兩鬢斑白的首相,看著手中已經掛斷的電話,渾身脫力地躺倒在椅子上,

  紅色電話垂落下去,被電話線牽引著,上下彈跳,一點一點觸碰著地面。

  駐日美軍,以及美方在日島軍事基地布置的超凡者們,最終還是全部撤走了,一點也沒剩下。

  日島、韓國、菲律賓等國,對于美利堅而言,只是曾經用來封鎖東亞、攫取利益的橋頭堡。

  而現在東亞封鎖線自行崩潰,金融游戲帶來的經濟利益也失去了意義,美軍就再也沒有駐守海外的必要。

  事實上,在觀看了天空競技場這段時間的比賽之后,任何人都明白,常規軍隊,乃至混雜了少量超凡者的軍隊,在少數頂尖強者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在司命之戰即將到來的倒數第二天,雖然全世界普通民眾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決策者們卻都知道,國際秩序已經徹底崩潰。

  再也沒有什么兩國友誼的說法,為了生存,哪怕是曾經屹立在世界頂點的美利堅,也舍棄大量海外利益。

  而日島,沒有門扉,沒有星門,孤懸海外,資源匱乏,在這個時間點上,他們甚至連賣國、徹底出賣國家利益都做不到——沒有哪方勢力會接收孤島之國。

  首相頹然地仰望著官邸辦公室的天花板,日島人口現在都集中在環東京的數座城市大廈內,

  也許依托大廈,他們能再堅持一段時間,

  但當時間流逝,特事局、美利堅、俄羅斯等勢力逐步將大量民眾撤出地球,把地球作為戰場橋頭堡,

  日島上的這些城市大廈建筑,真的就只是供人等死的棺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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