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面具遮蓋住了李昂思索時的睿智目光,
梅林沒有察覺到李昂的異常,自顧自地對尼古拉斯說道:“單個人的力量永遠是有限的,
許多數據位面行走者最開始時,都是出于對現實世界的失望不滿,踏上了這條道路。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什么也沒能改——世界依舊糟糕,不公不義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擁有力量的我們卻還躲在陰暗角落里。
只有團結起來,我們才能擁有更大的力量,更多的資源,
甚至是在現實世界,光明正大行走的權力...”
梅林的最后一句話頗具深意,巫師能夠光明正大行走在現實世界,前提是舊的秩序全面崩塌。
桌子周圍的巫師們,臉上表情各異,有的驚懼警惕的,有的興致勃勃。
尼古拉斯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熟悉他的人知道,這是尼古拉斯心境由好轉懷的標志。
不過這位圣誕老人并沒有發怒,他收起了虛擬地圖,語氣平靜道:“我會好好考慮。”
“可以,不過最好盡快。”
梅林的眼角余光朝著后方的打字機瞥了一眼,“我們的時間不多。”
尼古拉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徑直走到大廳角落。
梅林轉過頭來,朝李昂挑了挑下巴:“你呢?薩馬斯特。
有興趣加入我們么?”
“我?”
李昂沉吟道:“唔....你知道的,我對于抱團向來沒什么興趣,特別是在不清楚你們計劃目的的情況下。”
“抱歉,這個我也沒有辦法。只有你同意加入,我們才能告訴你計劃的內容。”
梅林微笑道:“不過讓我找個形容詞來描述前景的話,那就只有四個字——
前途無量。
單打獨斗已經是上個世紀的老思路了,現在只有依靠團隊的力量,才能有所作為。”
“靠父母,你是公主。
靠男人,你是王妃。
靠你幾哇,你就是日本人么...”
李昂喃喃自語著搓了搓手掌,剛要做出回答,只聽“鐺”的一聲,掛在城堡大廳墻上的鐘表響了。
由于海岸巫師協會的成員來自世界各地,因此那座鐘的顯示的是格林威治時間。
“啊,到點了,今天是星期一。”
李昂一拍手掌,“抱歉梅林,我想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考慮。
要不等我跟托馬斯下完棋再說?
他今天好像遲到了。”
托馬斯也是海岸巫師協會的成員 是布朗·墨菲在數據世界的朋友之一,兩人一直會在星期天、星期一的中午下國際象棋不依靠輔助程序作弊純靠自己的大腦。
托馬斯向來很準時,不過今天貌似還沒有到。
“可以。”
梅林點了點頭“不過還請盡快給我答復。”
“好。”
李昂點頭轉身走向他最常坐的那把椅子 此次劇本任務的數據世界里,他依舊能發揮出近似于超凡力量的效果,
經過剛才的觀察海岸巫師協會的每名成員身上的能量波動都在Lv20以上,尼古拉斯、梅林等人的能量波動甚至比現在的李昂還要強上一些(沼澤神力徒有其表沒有信眾提供信仰之力)。
在這種情況下從未露面的郵件人,其本體有多強就很值得遐想了。
貿然加入到梅林等人的計劃,很可能會引火燒身——布朗·墨菲的記憶中,有相當大的缺漏,日常交流還好長時間相處的話 實力強悍、觀察細致入微的巫師總能察覺出不對勁。
何況,布朗·墨菲的記憶中,仍有一個疑問沒有解答——他為什么會自己獨自潛行駭入到噴氣推進實驗室的服務器里?
要知道,布朗·墨菲本人的性格謹小慎微,哪怕在數據世界,以“薩馬斯特”之名行動,也不曾有過什么大動作,
最多就是泄露一下華爾街內幕交易丑聞,或者模仿尼古拉斯,做一些劫富濟貧的小事。
布朗·墨菲一向把數據世界的所有行為,
視為彌補現實世界枯燥人生的調劑品,與自己進行文學創作的養料,
只圖個樂子。
而噴氣推進實驗室(JPL),是聯邦資助的無人飛行器研究和開發中心,以及NASA的現場中心,
找理工科宅男們的麻煩,完全沒有樂子可言。
‘朗·墨菲莫名其妙出現在JPL服務器內,這之前的記憶全部喪失,
并且根據一階段的保持存活,利用登出節點逃離任務目標來看,他本人提前設置好了登出節點(也就是三角形的銅把手),說明他知道自己很可能陷入危險當中。
他在警惕什么?提防什么?’
這些疑問橫亙在李昂心頭,可惜那些社會安全署的特工逼迫得太緊,要是能讓他在現實世界里多逗留一會兒,找找看有沒有布朗·墨菲的日記什么的,就好了。
‘第二階段的任務目標,是查明郵件人的真實身份,和社會安全署的要求一致,
任務獎勵無,失敗懲罰無,說明還有第三階段任務。
任務時間限制,則是3天,證明我還有一段時間,不用急于一時...’
李昂坐在松軟椅子當中,正當他思索的功夫,
一臺小推車形狀的侍者機器人(城堡生成的自動程序,責端茶送水),端來了棋盤,用小推車兩側的纖細機械臂,取出棋盤與酒水,擺放在了桌上。
“薩馬斯特先生。”·小推車問道:“他人呢?”
“不知道。剛才是他昨天的留言,當時您并不在古堡當中。”
作為自動程序的小推車,并沒有太強的主動交流意愿,“留言我已經轉達完畢。要給您換瓶紅酒嗎?”
“不用。”
并把這段數據格式化。”
海岸巫師協會的城堡具體建造年份,以及建造人,目前已經不可考證,
不過每名巫師協會的成員,
都有權利指揮這座城堡里的自動化程序,下達一些簡單指令,傳達一下信息。
小推車接受命令,徹底刪除方才對話,自行退去離開,
李昂看著它遠去的背影,眉梢緊鎖,轉頭看向棋盤。
白棕雙色的棋盤上,整齊擺放著黑白棋子,
李昂手指輕拂棋盤,按照記憶中的提示,拿起了白色棋子,選擇王翼兵開局。
白色棋子剛一落下,黑色棋子便自動飛起,
與此同時,李昂耳畔也響起了疲憊的聲音,
“薩馬斯特,我是你的老朋友托馬斯。你現在是在古堡里吧?如果梅林、歐姆都在,不要聲張,不要發出聲音或者作出驚訝的表情,裝作和我的程序正常下棋的樣子。”
龍頭面具下,李昂眼眸閃過一絲精光,手上動作平穩自然,看不出任何停頓。
“這是一則自動留言,當你聽到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
托馬斯的聲音,苦笑著說道:“該死,這種等死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我先緩一緩。
呼,好了。
唔...怎么跟你說呢,老實說我和你也不是很熟,畢竟除了偶爾下下棋,一起給社會安全署和情報局下點小絆子之外,我們也沒什么共同語言。
不過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交代后事的人了...”
托馬斯的聲音有些低沉,“總之,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郵件人的身份吧?
和我們不一樣,郵件人這家伙從來沒有露過面,連虛擬外殼都沒制造過,無論是誰想要與他溝通,都得通過那臺慢的要死的打字機,
每次對話,他要耗費最少一個小時的時間,去進行回復。
一開始我們都認為他就是個基礎設備落后的窮小子,住在鄉下貧民窟里,掏不出足夠的費用租用近地軌道通訊微信。
不過考慮到最近他施展的那些神跡...
你想到了什么?”
托馬斯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郵件人具有以下特征:
一,沒有足夠的時間沉浸在數據世界,只能忍受延遲,與人交流。證明他在現實世界,可能有著某種正式的、要求嚴苛的工作;
二,他的技術相當不錯,是個老手,能防御住我們這個圈子里所有人的探查;
三,他對官方的網絡系統有著遠超我們的了解,所以才能制作出那么多的‘神跡’,為他招兵買馬打下基礎。
你想到了什么?
沒錯,完美附和上面所有特點的,大概率是情報機構的特工。
所以我一開始懷疑,他可能是情報機構打入到巫師協會的臥底。”
李昂刻意放慢了下棋的動作,端起擺在桌上的紅酒杯,搖晃了一下杯中的猩紅液體。
他也懷疑過郵件人是否隱藏在官方系統內部,憑借內鬼優勢,賊喊捉賊,
畢竟郵件人表現出來的一些特征,很像是擁有標準腦機接口設備的公務人員。
“我能夠理解情報機構打入我們內部的動機,
就算摧毀了海岸巫師協會的據點,
只要巫師們的真名實姓沒有暴露,隨時都能重建起巫師協會。
不過我也沒有向其他人聲張,畢竟虛擬世界,誰都有可能是情報機構的內應。
只有找到證據,或者摸清楚郵件人的真名實姓,才能控制住他。
所以,我在私底下展開了調查。”
托馬斯的留言說道:“我沒有直接查郵件人,他的信息太少,查起來難度太大——如果控制大規模處理器,攻入官方系統內部掘地三尺,
那么我肯定會在查到他之前,被情報部門發現真名。
因此,我先查的是歐姆——最早與郵件人合作的就是他。”
托馬斯苦笑道:“你知道的,歐姆的能力,在我們這個圈子里算不上高明,而且他的功利心也比其他人更重,
更傾向于用巫師的手段,為自己在現實世界牟取利益——都是小錢,還不敢亂花,生怕引起稅務局注意。
綜合來看,他留下的蛛絲馬跡最多。
我花了一個月的功夫跟蹤調查,終于鎖定了他的真名,發現他是個美利堅的二手汽車推銷員,中年,單身,獨居,現實世界里沒什么太大的成就。
但最關鍵的是,三個月前,他訂了一張委內瑞拉的單程機票。”
委內瑞拉?
李昂在記憶中搜索了一番,發現劇本世界的委內瑞拉,在半年前就開始了中小規模的動蕩,
長期的懸殊貧富差距,積累了大量的社會矛盾,
最終委內瑞拉的軍方率先豎起了反旗,
打著不同旗號的武裝力量紛紛跳上臺面,你方唱罷我登場。
“三個月前,委內瑞拉不同勢力的武裝力量小規模沖突還很激烈。美利堅對委內瑞拉的禁令仍未取消,
歐姆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二手汽車推銷員,怎么會莫名其妙跳進火坑里?”
托馬斯深吸了一口氣,幽幽道:“答案是,委內瑞拉的顛覆,其實是人為操縱的。
郵件人和歐姆至少為此策劃了一整年時間,
他們潛移默化地修改當地自動化決策制定系統,
制定對他們有利的政令,調配資源,劃分利益,指派聯系人,樹立傀儡集團——
當地的幾支武裝力量,都接收著來自境外的資金,他們自始至終都以為自己背后有美利堅情報機構的支持,
但實際上,這幕后的主使,完全是郵件人。
歐姆之所以會在三個月前,前往動蕩不安的委內瑞拉,
很可能是郵件人向他許諾,讓他成為委內瑞拉的無冕之王——在現實世界的美利堅,他只是個一文不值的二手汽車推銷員,
在網上竊取一千美元都要心驚膽戰。
而一旦到了委內瑞拉,他就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億萬富豪,擁有豪宅豪車,窮奢極欲,還不用擔心真名實姓曝光——委內瑞拉的軍方系統都已經聽命于他,再也不需要隱藏自己。
可惜...”
托馬斯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委內瑞拉的軍事動蕩快要結束,但我再也沒能找到歐姆的信息,
委內瑞拉全境內,亦沒有新的億萬富豪誕生。
歐姆,大概率已經落入了郵件人得陷阱,徹底死了,
在古堡中的歐姆,只是一具被郵件人操控的空殼罷了。
最糟糕的是...”
托馬斯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苦澀,“現實世界的我,就住在委內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