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早上的雨是尿不盡,下午的這場可謂是崩漏。林淼撐著傘跑不到二十米的路,居然也能把身上淋個半濕,回到家里很無奈又被亢奮過頭的江萍趕去洗澡,感覺再這么洗下去,皮都要搓掉一層。江萍隔著衛生間的門,不住大喊著跟林淼打聽江洋和張幼薇的事情,林淼掐頭去尾、長話短說地介紹了一下江洋的泡妞全過程——
可越往后說,就越是連自己都覺得有點扯蛋。
不過江萍完全不在乎。
她就像在聽林淼口述瓊瑤劇一樣,當林淼說起昨天早上見到江洋親了張幼薇一下,江洋居然在門口尖叫起來,一邊狂笑一邊捶墻,搞得林淼都懵逼了。
昨天晚上還抱著他哭得死去活來的那位是誰?
一個人的情緒能轉移得那么快嗎?
姑媽的行李可都還放在這里沒帶回去呢!
崇禎皇帝吊死在后頭那顆歪脖子樹上才幾年啦?忘啦?
你們這里爛一點,朕的江山就爛一片!…
林淼洗澡洗得內心瘋狂串戲,洗完出來,江萍還繼續纏著他問個沒完沒了。
林淼只好把今天江洋提親的事情,全部跟她和盤托出。
江萍聽林淼口頭還原現場聽得眼珠子都在發亮,眼睛閃得bulingbuling的,看起來簡直讓林淼懷疑,江萍對江洋的這場婚事,要比她自己當年嫁給老林還興奮——畢竟以前聽江萍說過,老林當年為了追她,也是靠著先上車再補票這種不要臉的套路。所以江萍嫁給老林的主要原因,坦率地講,一半得歸結為當時年輕不懂事,一半則是迫不得已,這里頭并沒有太多愛情的成分。一失足成千古恨,湊合跟老林過日子,才是江萍和老林婚姻的真相。
再往后,則又變成了為把林淼養大成人,然后兩個人繼續湊合…
“住哪兒?她爸媽家住哪兒?”江萍追問不休。
林淼抱著裝牛奶的大水壺,滿心只有自己今天還沒開始做的自然科學試卷。
他抬頭看看時間,這都已經2點出頭了,卻也只能很無奈地繼續應付已經完全剎不住車的老媽,沒精打采地回答:“學院路,跟奶奶家很近的,街對面,隔著一兩百米…”
“這么近啊!”江萍又一驚一乍地跳起來。
林淼自己也嘴賤,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緊跟著補了句:“何止呢,跟街道分給我爸的那套房子,就隔了兩棟樓,算上走樓梯的時間,走路最多3分鐘就能到。”
江萍聽得心跳都澎湃了,滿臉泛紅道:“這真是緣分了,太有緣分了。說不定他們兩個小時候還認識呢,你舅舅小時候可調皮了,到處欺負小女孩…”
林淼點點頭,痛心疾首到表情麻木:“嗯,這次絕對是欺負到家了。”
“不行!我還得給你奶奶打個電話!”江萍突然抽筋一樣跳起來,眉飛色舞匆匆往臥室里跑。
林淼微微一皺眉頭,望向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安安靜靜拿著玩具小釣竿,認真釣著水桶里的大嘴巴塑料小魚的曉曉,問道:“她剛才是不是說了‘還’?”
曉曉點點頭:“嗯。”
林淼又問:“我早上出去之后,媽媽跟奶奶打了多久的電話?”
曉曉想了想,回道:“打到中午吃飯。”
林淼捂住了臉。
哪兒就有那么多話可以說!非要說這么多話,干脆去奶奶家里當面聊啊!
電話費不要錢的啊?!
林淼哭笑不得時,就聽臥室里傳出了江萍招牌式的“哦嚯嚯嚯”。
而更可怕的是,電話的另一頭,居然也回復了同樣的聲音…
言傳身教這種事,真的讓人無話可說。
聽江萍電話打得熱鬧,林淼一時半會兒的,也沒了趕緊做題的心思。見曉曉閑著無聊,就問她道:“要不要再練練打字?再過幾個月又要大考了,就當復習一下拼音好不好?”
曉曉有點舍不得地看了下手里的玩具,浮在水桶上的塑料小魚,還有七八條沒釣上來——平時不喜歡做作業,卻喜歡把書本擺得整整齊齊,身為強迫癥患者的曉曉,明顯有點不搞完不舒服斯基的意思。林淼見她左右為難,便網開一面道:“釣完了再學。”
“嗯!”曉曉綻放出笑臉,重重一點頭。
林淼搬了小板凳,坐到曉曉身邊,看著她專心致志地把裝著磁鐵的小釣竿,慢慢塞進嘴巴大張的小魚肚子里。然后砰的一聲輕響,磁鐵吸住小魚肚子里的小鐵塊。曉曉高興地把小魚拉上來,小心翼翼甩干凈水,放進一旁的小盒子里。林淼看著她認真的小模樣,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曉曉轉頭一看林淼,又童真滿滿地一笑,顯然很喜歡讓人摸頭。
林淼一點都不著急,對曉曉消磨時間的游戲,充滿了耐心。
曉曉讀書不太行,這點他心里一清二楚,所以他對曉曉沒什么太高的要求。成績不用太好,能做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全班50多人,林淼對曉曉期望上限是前15之內,下限是不掉出前25名。當然,現在離這個下限,還是有著一定的距離。去年曉曉的期末考試,數學成績光榮位列全班倒數第一,語文成績比較優異,全班倒數第二。
奶奶的…
居然還有個傻子能考得比曉曉更差?
林淼有點想不明白。
曉曉考那么爛,那是因為比別人落下了足足一個學期的課啊!
心里暗暗腹誹著,多等了曉曉將近20分鐘。
等曉曉把小魚都釣上來,林淼幫著她一起把玩具上的水擦干,又提著水桶進衛生間,把水倒了。客廳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后,這才拉著曉曉進了她的房間。
房門一關,林淼拿出昨晚上的筆記,繼續給曉曉講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區別。
——但與其說是在教,更確切講,倒不如說是在強迫曉曉把各個常用字的拼音死記硬背下來。
以前他自己就是這樣。
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搞不懂前鼻音和后鼻音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后來有錢鵝問世,拼音用得多了——終于在高一的某一天,在電腦上磨洋工的時候,突然腦子開了竅。
我擦!原來是這么回事?
所以學習這種事,以林淼的經驗就是,先要積累,等積累得差不多了,時辰一到,水到渠成,該頓悟也就頓悟了…
曉曉死背拼音,他死刷真題,其實是同一個道理。
江萍在臥室里跟林淼的外婆母女狂嗨,林淼和曉曉在房間里好好學習。
一頭樂此不疲,一頭被迫樂此不疲。
足足樂此不疲了又一個多小時,江萍終于疲了。
她掛了電話回來找林淼和曉曉閑聊,直接擾亂了林淼對曉曉的教學計劃。
林淼也不惱,下雨天,總不能讓江萍出門去血拼。
今天就當浮生偷得半日閑,勞逸結合了。
娘兒仨圍繞著江洋的婚禮到底該怎么辦,干扯了整整一個下午。聊到江洋的婚房時,林淼又想起早上那個男人的承諾,對江萍說干脆就把學院路的房子送給江洋,他牛逼都吹了,不能不兌現。江萍心里覺得這辦法不錯,又擔心老林會不答應。林淼卻笑了笑,很篤定道:“我爸那個人,自己兜里有十塊糖,就恨不能給家里人送七八塊。這事情,我爸絕對沒意見!”
嫁給老林七八年,還沒完全明白老林是怎樣一個人的江萍,略有點信不過林淼的話。
正懷疑兒子這個判斷的可信度時,早上陪完領導的老林,正巧回了家。
江萍藏不住話,站起來走出曉曉的房間,馬上就把江洋要結婚,以及學院路那套房子的事情跟老林一起說了下。老林聽得有點懵圈,愣了幾秒后,便毫不做作地慢慢回答道:“可以啊,那套房子放著也是放著,阿洋結婚,咱們送套房子,應該的嘛!你什么時候找個時間,去跟他過個戶吧,我這幾天忙都忙死,不然我跟他一起去也行。”
江萍聽完都傻了。
十幾萬的房子,你個敗家老爺兒們兒就這么說送就送了?
老娘…
老娘特么愛死你了!
江萍哈哈大笑,歡脫得不行,抱住老林,在他臉上親個不停。
林淼看不過去,轉身趕緊用手捂住曉曉的眼睛,很責備的語氣譴責道:“早上出門在外看舅舅和舅媽撒狗糧,回家里還要看你們撒狗糧!單身狗活該被虐嗎?!”
老林和江萍理都不理林淼的胡言亂語。
林淼又想了想,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單身狗了,曉曉也還小,以后更是不可能愁嫁不出去,于是又改口道:“奶奶的,教壞小孩不用負責任的嗎?!”
老林嫌煩地推開江萍,慈愛地摸了摸林淼的頭。
江萍黏著他不放,死挽著老林的胳膊,也不嫌他身上的煙酒味了,膩歪地說道:“老公,我晚上吃什么呀?”
“晚上去阿華家里吃。”老林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半,差不多也接近飯點了,淡淡說道,“我先去洗個澡,我們5點鐘出門。”
江萍不由松開老林的手,奇怪又抵觸地問道:“好端端,去他家干嘛?”
老林不耐煩地嫌棄道:“你怎么這么笨?阿玲從外面回來,不得一家人坐下來吃頓飯啊?”
江萍立馬把臉一拉,走到沙發上坐下來:“我不去,我晚上自己在家里吃!”
老林眉頭一皺,轉臉又想罵江萍。
林淼來了句:“爸,我跟你去就行,媽坐在那邊也吃不下飯。”
老林把想罵的話又咽回去,指了指江萍,沒好氣道:“看看,你兒子都比你懂事。”
說完,便去臥室拿了衣服,徑直進了衛生間。
江萍坐在沙發上賭氣,林淼湊過去,小聲道:“媽,我和爸爸今晚是去坑我姑媽的,你在家里等我好消息啊…”
江萍頓時怒容一收,露出笑臉,猛地把林淼抱進懷里,一通使勁亂揉,邊揉邊親:“我就知道我家寶貝跟媽媽最好…”
雖然完全沒問林淼,到底是怎么個坑法,但她心里頭,總算好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