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宗雄的陵墓是建在一座大碎石塊堆積起來的小山丘上,除了一座墓碑和底下的石臺外,四周圍還用青磚建了一堵低矮的圍墻,半包圍著整個墓穴。
或許是常年無人打理,小山丘上長滿了雜草,整座陵墓除了臺子和墓碑處較為干凈外,半包圍的低矮圍墻早已布滿了青苔。
“哥,給你。”霍耀成遞過來一疊黃表紙。
霍耀文接過來,邁步走了過去,半蹲下來看了看這座石碑,石碑很大,大約有一米二左右,上書“陸軍上校霍烈士(宗雄)號飛熊之墓”,下寫“民國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一日”。
貼在石碑上那張泛黃發黑的照片,是一位頗為硬朗的中年男子肖像,跟阿嫲珍藏的那張相片一模一樣。
看到這一幕,他心里嘆了口氣,隨即將黃表紙放到了地面黑漆漆的一塊,拿出在三爺家里要來的火柴,把黃表紙點燃后,他珍重的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良久…
霍耀文起身在旁邊找了根樹枝,翻了一下黃表紙,待其燃盡以后,他又看了看,確保無誤,這才回頭朝著蹲在地上的霍耀成道:“回去了耀成。”
“哦。”霍耀成打了個哈欠,跟在他的后面回家去了。
回去的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出村干活的村民,他們熱情的與霍耀文打著招呼,對此霍耀文都是笑著回應。
待霍耀文又與一位不認識的村民打了個招呼后,便轉頭問了句:“耀成,祠堂在那?”
“祠堂在村東,平日里都是鎖著的,你想去看的話,我回家找我爺要大門鑰匙。”
“不用了,過兩天就能看到了。”
霍耀文搖了搖頭,反正過幾天祭祀就能看到了,也不急于一時。他此刻心里還一直盤算著照相機的事情,也不知道國營照相館能不能把師傅請來。
霍耀成也不在意,反而貼上來,笑嘻嘻地問道:“堂哥,你在跟我說說港島唄,哪里是不是很容易賺錢啊?”
“還好吧。”霍耀文瞥了堂弟一眼,笑道:“想賺錢?”
“嗯嗯!”霍耀成拼命點點頭,在他眼里此時的賺錢不是賺錢,更多的可能只是不想一輩子在老家干農活,想要到這個山村之外的地方走一走。
霍耀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感嘆了一句:“那就好好讀書,過不了幾年,會有賺錢機會的。”
如果霍耀文沒有重生的話,可能會非常羨慕霍耀成的吧,畢竟中山這片區域,往后可是很發達的,再加上霍耀成二十多歲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大時代的浪潮,只要有點生意腦子的人,憑借廣東這個改革開放的先區,想不發達都有點難。
聊著間,二人不知不覺就到了家門口。
此時屋子內已坐滿了人,五伯的孩子霍耀信,霍秀秀都從縣里的學校請假回來了,還有三爺的大女兒霍莉莉和她的丈夫李明、兒子李志也都趕了過來。
“這是你們耀文堂哥,還不叫堂哥。”五伯拉著兩個孩子朝前走。
霍耀信、霍秀秀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跟霍惠英年紀相仿,初次見到霍耀文還有些害羞,在父親的催促下,低聲的喊了句“堂哥”。
“嘿嘿,堂弟堂妹好,堂哥第一次見你們,也沒帶什么禮物的,一人一個紅包。”說著,霍耀文從口袋里又摸出兩張十元大團結,嫻熟的遞給了兩人。
兩人起初還有點不好意思接,但在五伯的聲音下,還是收下了。
“耀文,這是你大姑,這是你大姑父,這是你表弟李志。”
三伯在一旁介紹姐姐霍莉莉一家人。
聞言,霍耀文看向那位不認識的大姑。只見她站在一個中年男子身后,旁邊站著個二十七八的小伙子,她笑著走過來時,看清楚了身上是一件深藍色女士中山裝,剪了個短發,雖然皮膚有些黝黑,想來是經常下地干活,但透露出來的氣質,給人感覺還是讀過書的。
這點跟三伯有點像,外表看起來是個老農民,但說話方式和舉止想來定然是年輕時候讀過書的。
“耀文都這么大了!長的比成才哥英俊多了,看來還是港島的水土養人。”
霍莉莉好像認識霍耀文一樣,東看看西看看,笑嘿嘿地說道:“耀文啊,還記不記得大姑,你小時候跟你爸一塊回老家的時候,夜里拉褲子還是大姑幫你換的。”
怎么每個長輩都很喜歡說小孩子時的糗事。
霍耀文尷尬地微笑道:“大姑我那時候才多大,肯定是記不得了。”
說著,他便轉移話題到李志身上:“大姑,這就是表弟李志吧。”
“對,你表弟李志。”說著,霍莉莉就拉著李志的手走過來,喊道:“還不叫表哥。”
“表哥。”李志戴了個鏡框,那厚厚的底片,一看就知道度數不低。
霍耀文依舊是抽出了張大團結遞給小表弟,隨即笑問道:“阿志,昨天晚上聽三爺說你要參加下個月的高考?”
提到高考,小表弟李志點點頭道:“是的表哥,九月份國家下達了恢復高考的政策,我和我幾個初中同學都報名了這次高考。”
“對對,這不是前段時間都在說高考恢復了嗎?你表弟雖然只讀了中學,但后來在家里也自學了幾年,再加上你大姑父是個老師,我想著就讓他試試,不行就回學校再讀一年繼續考。”
大姑霍莉莉早些年讀過女中,雖然只讀到初二就輟學了,但還是明白高考重要性的。
“嗯,大姑你做的很對。”
霍耀文高看了眼這位大姑,隨即又看了眼一直不說話的大姑父,想來這兩位對兒子的教育還是比較不錯的,“闊別十年的再次高考,不僅僅是選大學生,更多的是給你一個改變你一生的機會。”
說著,他便看向李志,說道:“阿志要好好努力知道嗎?人這一輩子可能就這么一兩次的機會。”
77年底恢復后的第一次高考,不敢說畢業出來的大學生如何如何,但在霍耀文的認知中,哪怕混的再差,也是體制內的中低層干部了,要是半路選擇下海創業,資源也比一般人多的多。
“我知道了表哥。”
李志顯然還沒弄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倒是一直悶頭不說話的大姑父,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阿志,你表哥說的對,你要是不想一輩子窩在小縣城里,高考一定要好好考,只要考出來了,你才能去京都,去那些大城市。”
看父親神色凝重的樣子,李志恍惚了幾秒,隨即點點頭認真道:“爸,我會好好考的。”
“對,好好考!”
“好好考,讓我們家里再出一個大學生!”
三爺爺高興的笑道。
末梢,霍耀成突然問道:“堂哥,你在港島是不是也是大學生?”
“嗯。”霍耀文笑著說:“我68年就大學畢業了,之后在學校任職了兩年哲學教師。”
“大學老師!堂哥你還當過大學老師啊!”
不僅霍耀成驚呼,周圍一眾的親戚也都滿臉驚駭的看著霍耀文,68年畢業后任職,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會兒他才多大?
“那會兒不算是正規編制的教師。”
看他們吃驚的樣子,霍耀文也沒好繼續說自己幾年前就拿到港大哲學副教授的職稱,雖然這個職稱更多的是榮譽性。
一家人認識一番,婦女們就忙著去廚房準備中飯了,幾個年歲較小的,則是拿著霍耀文給的一把又一把大白兔奶糖,興高采烈的跑出去找小伙伴炫耀分享去了。
霍耀成、霍耀光、李志三人在屋頭搗鼓著電視機,村里面就只有一條電線,還是遷到的村委會,他們想著看看今天能不能把電線遷一根過來,放一放這臺電視機。
而霍惠英、霍秀秀和另外兩個年歲不大的堂妹、表妹則是在院子里,嘗試著騎二八大杠,不得不說這個老式自行車有個杠子,個子不高的女孩子騎實在太不方便了。
霍秀秀就因為這個,兩腳挨不著地面,跌倒了好幾次,看著車身劃了幾條杠,心疼的直流眼淚,哭戚戚的聲音,把霍耀文吸引了過去,聽到哭的理由,心里也是一陣好笑,出言安慰了幾句,說擦點墨水就好了,這才止住了丫頭的淚水。
看到堂姐這個樣子,兩個年紀不大的妹妹沒敢嘗試,倒是霍惠英騎著自行車在不大的院子里轉悠的很清閑,這般嫻熟的樣子,想來是在紡織廠學習過騎自行車。
“耀文。”三伯突然從屋外走了進來。
“怎么了三伯?”霍耀文說話間,朝著兩個小妹道:“淑儀、淑芬你倆扶著點堂姐。”
“知道了堂哥。”
兩個小妹妹連忙幫忙抓著車后座,避免堂姐霍秀秀一不小心又跌到了。
“三伯怎么了?”霍耀文走近問道。
“這個…”三伯遲疑了幾秒,說道:“我剛剛去跟大隊長問了修祖墳的事情,他是支持的,但最近秋種,大家伙都忙著下地賺工分…”
現在不下地沒工分,沒工分就沒飯吃。
“嗯…”霍耀文沉吟幾秒道:“這樣吧三伯,你跟大隊長說一聲,就說我個人出資,請人來修祖墳。”
三伯想了想,點點頭道:“也行,現在一天工分折的話大概是…”
還在三伯算工分能抵多少錢的時候,霍耀文一揮手道:“一人一天兩塊錢,順便把祠堂也給翻新一下。”
“這太多了吧!”三伯連忙說:“現在大家一人一天也賺不到一塊錢。”
“沒事,多給點,他們也就多干點,那樣也能早點把祖墳和祠堂修好。”霍耀文不在乎這點錢,也不怕有人磨洋工,現在可不是后世,給兩塊的巨大工資,那個不是拼了命的干?
“那…那好吧,我再去跑一趟。”
三伯是知道霍耀文很有錢,不提電視機和自行車這些稀罕貨,光之前買的那些糖果、餅干、花生、瓜子之類的食品,都差不多有好幾百塊錢。
現在村里一家人干一年都未必能賺到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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