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耀文一番悼文,可以說是催人淚下,聞著傷心,聽著流淚,幾乎每個前來吊唁的人士無不是泣不成聲,悲從心起。
待追悼會結束以后,周爵士的二兒周啟邦攜夫人譚月清一同走到了霍耀文的身邊,夫婦倆都穿著喪服,因為剛剛大哭了一場,此刻眼睛還是紅紅的,臉上還殘留著淚水的痕跡。
“霍先生,家父請您過去一趟。”
去年拜訪周爵士的時候,霍耀文同周啟邦見過一面,雖然不熟,但也是相識的,聽他說周爵士找自己,霍耀文不由問道:“不知周爵士在那?”
周啟邦道:“家父就在靈堂后面的房間內,霍先生自便,我還有點事,就不領您過去了。”
“沒事,我自己去就好。”
說話的同時,霍耀文朝著靈臺后面的房間走去。
此時,周啟邦的岳父譚煥堂走到夫婦倆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啟邦等會兒回去安慰安慰你父親,我怕他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會傷心過度。”
周啟邦道:“知道了岳父,我回去后會勸勸父親的,不過剛剛霍先生過去了,我想他會幫忙勸慰一下的。”
“他啊!”
譚煥堂苦笑兩聲:“你父親哭的這么傷心,還不都是這位霍先生的悼文太過催人淚下,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唉…”
譚煥堂六十多歲的人了,早就見慣了生死離別,按理說來參加親家老太太的追悼會,不至于哭成那樣,可是剛剛霍耀文說的那一番悼文,前來吊唁的人,那一個沒有痛哭的。
聞言,周啟邦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能默默不語。
譚煥堂頓了頓,說道:“好了,啟邦、月清,我就先回去了。”
周啟邦沒有言語,只是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這倒不是說他不懂禮貌,而是香港參加喪禮有很多默不成文的規矩。
除了不穿顏色鮮艷衣服,不戴顯眼金飾手飾外,還有不要說多謝只要有心人。
香港很多人對喪禮都有所顧忌,如和亡者并非親屬或深交,非必要也不會出席。所以對亡者家屬來說,會很感激專誠來吊唁的有心人,不過千萬不要對他們說“多謝”(可以「有心」代替),離開時也不要送客。
因為辦喪事不是件好事,說“多謝”會不吉利,而且從殯儀館內送走的都不是活人,送客等同詛咒他們。
所以當賓客要走的時候,禮貌上點點頭,或者必要的話說句“拜拜”,讓他們自己離開便成。
追悼會上的親朋賓客們陸續散去時,另一頭,霍耀文走進了靈堂后的一間房間內。
敲了敲門,屋內響起了“進來”二字。
霍耀文順勢推門而入,只見周希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背影看上去異常的孤寂和悲涼。
霍耀文走前一步道:“周爵士,節哀順變。”
“耀文來了。”周爵士回頭看了一眼霍耀文,笑了笑說道:“請坐。”
看了看旁邊的椅子,霍耀文應聲坐了下來,“不知道周爵士找我有什么事?”
周爵士說:“沒什么事,就是剛剛那一段悼文寫的很好,耀文你有心了。”
“這沒什么。”霍耀文搖搖頭,勸慰道:“周爵士切莫太過傷心,保重身體要緊。”
“唉…”周希年深深地嘆了口氣,此刻的他渾然沒了曾經的意氣風發,整個人看上去很是頹廢,特別是那雙眼睛,本來炯炯有神的雙目,此刻黯淡無光,有點渾濁,好像比之前蒼老了很多。
見到如此頹廢的周爵士,霍耀文不由想到了他往后幾年的悲慘遭遇。
如果說70年代以前,是周希年一路向上的巔峰時代,那么步入70年代后,周家就漸漸的走了下坡路。
1972年周希年控股的牛奶國際公司被怡和集團惡性收購,因為怡和集團的無恥行徑,這場惡性收購成為了73年香港股災爆發的導火索。
失去了牛奶國際公司的董事長職位后,周希年的影響力已今不如昔,74年,他更失去了自1946年起就一直擁有的英皇御準香港賽馬會董事席位(但在同年取得榮譽董事名銜)。
未幾,他在1976年更因中風入院,雖然后來治愈出院,但一度要輪椅出入,此后亦漸少出席公眾場合,一直在克頓道的周家大宅過退隱生活。
晚年周爵士的生活也不是很順利,兩個兒子兒媳同他新娶的太太爭產,導致家族不和,在其逝世以后,這場爭產官司持續了將近二十年,才算是勉強庭外和解。
香港“大酒店”門外。
二人剛走出來。
羅巧珍就問道:“剛剛周爵士找你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事。”霍耀文搖搖頭說:“就是周爵士有些傷心,我過去勸慰勸慰他。”
“哦。”羅巧珍應了一句,便也沒再多說。
這時,“大酒店”門外走來兩個老漢,一人背著一個大筐,走到了霍耀文的身邊道:“后生仔,剛剛是參加喪禮了?”
看著這兩個五六十歲的老漢,霍耀文眉頭一挑,問道:“怎么了?”
其中一個老漢道:“有沒有收到吉儀?有收到的話,就趕緊扔了吧,這東西可不能帶回家。”(吉儀是一個白色的直度信封,中間有一道紅條,上面以藍色字寫「吉儀」)
一聽到這話,羅巧珍恍惚過來,連忙從包里拿出之前收到的吉儀,拆了開來,拿出里面的一顆包裝糖果,便直接把信封扔進了一個老漢的筐子里。
扔完,羅巧珍看了下身邊的霍耀文,問道:“你的呢?”
霍耀文探出身,看了看老漢框子里的東西,全都是白色的信封,好奇的問道:“為什么要扔了?”
羅巧珍說:“你先把里面的糖果拿出來,然后再扔了,等會兒我跟你說。”
“哦,好。”霍耀文雖然不明就里,但還是從西服內袋掏出之前拿到的白色信封,有樣學樣的從里面拿出糖果,再扔進了框子里。
兩個老漢拿到了吉儀,轉身又朝著另外一波走出“大酒店”的人群走去。
片刻,霍耀文和羅巧珍走到停車場上了車。
“為什么要把吉儀扔了?”
車子剛發動開出去沒多遠,霍耀文就不解的看向羅巧珍,這信封里的東西,他之前也拆開看過,有三樣,一條很小的白色毛巾,一粒糖,還有一枚一元硬幣,想來應該是答謝吊唁的人士。
羅巧珍問道:“你沒參加過喪禮吧?”
“沒有。”霍耀文搖搖頭,上輩子雖然參加過,但重生到此時的香港,他的確是一次都沒有參加過。
“那就對了。”
羅巧珍一邊開車,一邊解釋道:“吉儀里面裝的三件東西,白色毛巾是給來賓抹眼淚的,那粒糖的用意,則是借甜味來給喪禮參加者減少哀痛和傷感,要在當日內吃下。至于那一元硬幣則是用作帛金的回禮,因為帛金不能是整數,否則減掉一元錢,尾數就變成了九,喪禮這事一次就好,“久”的話可不行,所以這一元錢必須在當日用掉,不得帶回家,否則會帶來霉氣和惡運。”
“原來是這樣。”
聽到這個,霍耀文才明白為什么之前他準備帛金的時候,阿八擋灰誶懊婕癰鲆輝詞怯Φ攪蘇飫鎩 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羅巧珍側目看了一眼霍耀文,問道:“你是不是坐明天的飛機去美國?”
霍耀文點點頭:“嗯,明天早上的飛機。”
羅巧珍笑道:“剛從英國回來沒待幾日就又要去美國,看樣子你挺忙的?基金會這段時間的事情可不少,柳序彥這兩日已經開始準備投資證渙耍閼飧齷岢に底呔妥擼糲攣腋爬硎鋁礁鋈嗣睢!
“你跟老師先受累這幾日,等忙過了這陣就好了。”霍耀文也不想東奔西跑的,他自個的事情還有很多沒處理呢。
“嗯。”羅巧珍應了一句,恰好此時綠燈亮起,開車前行。
一時無話。
霍耀文突然想起懷里的一件東西,他給拿了出來,是從英國帶回來的一個禮物盒,送給羅巧珍的,只是這幾日事情比較多,忙昏了頭,一時忘卻此事。
霍耀文隨手放到了身前的車臺上,說道:“喏,這是我從英國帶給你的禮物,這幾天忙忘記了。”
羅巧珍瞥了一眼,心里莫名的有些歡喜,不過面上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好奇地問:“是什么?”
“你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入夜。
羅巧珍的閨房內,她獨自一人在房間里,默默的拆開了霍耀文下午送給她的禮物盒,入目的是一條銀白色的項鏈。
項鏈上沒有任何的掛墜,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條用白銀做的項鏈,上面紋路清晰,款式很漂亮。
旋即,她拿起項鏈走到鏡子前,在胸口處比劃了一下,嘴角悄然一笑。
第二日上午,霍耀文拎著行李箱坐的士車前往啟德機場,等了十幾分鐘后,便獨自走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這還是他頭一次一人出國。